张狂的鲜血渗入聚义厅前的泥土，似乎将《约法三章》也染上了一层洗不掉的铁锈色。山寨的风气为之一肃，操练的号子越发整齐，巡哨的脚步也多了几分警惕与规矩。然而，紧绷的弦总有被意外拨动的时候，尤其当这意外牵扯到新旧势力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这一夜，月色尚好。水寨边的空地上，几堆篝火噼啪燃烧，映照着围坐畅饮的汉子们通红的脸膛。刘唐与阮氏三兄弟都是好酒量，加之性子豪迈，与原本水寨的一些头目倒也喝得投机。酒至半酣，气氛热烈，粗豪的笑骂声和着水波荡漾，传出去老远。
偏生一个原王伦麾下，负责水寨杂物调配的小头目周通，也是个没甚眼力见又好显摆的。几碗酒下肚，他便开始吹嘘自己当年跟着王伦如何“威风”，言语间不免带出几分对现今诸多“束缚”的不满。
“……要我说，咱们水上讨生活的，讲究的就是个痛快！如今倒好，连多拿几条鱼打打牙祭，都要记什么鸟账，忒不自在！”周通打着酒嗝，声音不小。
刘唐正与阮小二掰手腕，闻言眉头一皱，他是个直性子，听不得这等阴阳怪气，瓮声瓮气道：“周通兄弟，此话差矣！山寨立规矩，自有道理。你我既入了伙，自当遵守！”
周通借着酒意，加上平日里对刘唐这些“新人”位居高位本就有些酸意，便梗着脖子顶了一句：“刘唐哥哥，你自是跟晁天王一起享福，哪里晓得我们底下兄弟的难处？这规矩那规矩，还不是上头一句话的事？”
“放你娘的屁！”刘唐性如烈火，最受不得激，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酒碗震得乱跳，“晁盖哥哥和朱贵哥哥立规矩，是为了山寨好！你在此胡言乱语，是何道理？！”
周通也被激起了火气，加上周围同伴的怂恿，也站了起来，指着刘唐：“刘唐！你莫要仗着是晁天王带来的人便瞧不起旧兄弟！这梁山，还不是你们说了算！”
“你找死！”刘唐大怒，他本就力大，又喝了酒，一时控制不住，隔着桌子便是一拳捣了过去！
他这一拳，虽未用上全力，但盛怒之下，力道也是惊人。周通哪里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猝不及防，被一拳正中胸口，只听“嘭”的一声闷响，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撞翻了好几个酒坛，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嘴角竟溢出一丝血沫，一时疼得说不出话来。
场面瞬间大乱！
“刘唐哥哥息怒！”
“周通兄弟！”
“快，快去禀报头领！”
消息如同被惊动的马蜂，迅速传开。最先赶到的是今夜带队巡哨的林冲和裴宣。裴宣一看周通受伤不轻，再听旁人七嘴八舌还原了经过，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刘唐头领，”裴宣走到兀自喘着粗气、满脸怒容的刘唐面前，语气公事公办，“你酒后与人冲突，重伤同寨头领，已触犯寨规！请随我去军纪巡察队暂行羁押，等候总揽头领与诸位头领议处！”
“什么？”刘唐眼睛一瞪，“裴宣！是这厮先出言不逊，辱及晁天王和朱贵哥哥！俺不过教训他一下，何罪之有？！”
阮氏兄弟也围了上来，阮小七嚷嚷道：“裴宣兄弟，是那周通先挑事！刘唐哥哥是一时气不过！”
裴宣面色不变，如同铁铸：“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但动手伤人是事实。依规，涉事双方皆需暂时看管，查明原委。刘唐头领，请勿让我等为难。”他身后的巡察队员已经上前，虽对刘唐颇为敬畏，但军令在身，态度坚决。
就在这时，闻讯赶来的晁盖带着吴用、公孙胜快步走入人群。晁盖见刘唐被巡察队围住，周通躺在地上呻吟，眉头立刻紧紧锁起。
“怎么回事？”晁盖沉声问道，目光扫过全场。
刘唐见到晁盖，如同见了主心骨，立刻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着重强调周通如何“诋毁山寨规矩，辱及兄长”。
晁盖听完，脸色稍霁，他本就江湖义气为重，觉得兄弟间口角冲突，一方还出言不逊，刘唐动手虽鲁莽，却也情有可原。他转向裴宣，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缓和：“裴宣兄弟，此事原是周通有错在先，刘唐兄弟性子急了些。都是自家兄弟，些许冲突，说开便是，何须羁押？未免小题大做了。”
他这话一出，阮氏兄弟等人立刻附和。周围原梁山旧部的人则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着。李三等人更是暗中交换眼色，等着看好戏。他们都想知道，面对晁天王的亲自说情，这新立的规矩，还硬不硬得起来？
裴宣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但他依旧挺直腰板，拱手道：“晁天王，寨规如山，明载‘无论新旧’。刘唐头领伤人是事实，若不依规暂行看管，恐难以服众，亦有损寨规威严。最终如何处置，还需总揽头领与您及诸位头领共同定夺。”
晁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没想到裴宣如此不给面子。在他看来，这分明是裴宣，或者说裴宣背后的陈霄，在借题发挥，有意打压他带来的人。一股不快在他心中升起，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裴宣统领依法办事，并无不妥。”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众人分开，只见陈霄（朱贵）在林冲的陪同下，缓步走了进来。他目光先是扫过地上呻吟的周通，又看了看梗着脖子的刘唐，最后落在面色不愉的晁盖脸上。
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陈霄会为了维护与晁盖的关系，选择息事宁人，让这刚刚见血的寨规再次沦为摆设？
还是会为了规则的威严，不惜得罪这位名义上的“首席头领”和强大的七星集团？
聚义厅前木牌上的字，在火光映照下，仿佛在灼灼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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