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四年，风平浪静。
我几乎要相信，那些纠缠我整个童年和少年时代的诡异感知，真的随着我的长大成人而消散了。我像所有刚毕业的年轻人一样，投入了“牛马”般的生活，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挣扎求生。
最终，我租下了一个老旧小区的小单间。八楼，不高不低，胜在租金相对便宜。房间狭小，但有个小小的厨房窗户，能望见楼下街道模糊的车流和远处城市的霓虹。我小心地布置着这个属于自己的小空间，试图用廉价的装饰画和暖黄色的台灯，营造出一种“正常”生活的假象。
直到那个夜晚。
又是该死的下雨天。
雨水不算特别大，但绵密急促，敲打着窗户，发出沙沙的声响。城市没有停电，窗外依旧有零星的灯光，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晕染成一片片混沌的光斑。我站在狭小的厨房里，就着抽油烟机沉闷的轰鸣声，翻炒着锅里的青菜。油烟气、食物香，还有雨水的湿漉气息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种看似寻常的都市夜晚。
就在我准备加调料的时候——
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厨房窗户那边，一个极其迅速的黑影，“唰” 地一下，从上方坠了下去！
不，不是坠！那速度太快，更像是……闪了过去！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炒勺还举在半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八楼！
这里是八楼！窗外只有湿漉漉的、垂直的墙壁和空洞的雨夜！怎么可能有东西从窗外“闪”过去？！
那不是鸟。鸟不会有那样凝实、迅捷到不合常理的轨迹。
那也不是楼上掉落的杂物。那黑影带着一种……意图，一种活物才有的、瞬间移动的诡谲感。
一股熟悉的、冰凉的恐惧感顺着脊椎急速爬升，冲上头顶，让我头皮阵阵发麻。我死死盯着那扇被雨水涂花的窗户，握着炒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窗外，只有雨丝在路灯映照下划出的银线，和更远处模糊的城市光影。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只是我眼花产生的错觉。
但我知道不是。
那种被瞬间窥视、被某种非人之物擦肩而过的战栗感，还清晰地残留在我每一寸皮肤上。这感觉太熟悉了，熟悉到让我胃里一阵翻搅。
它又来了。
在我以为终于摆脱了它，在我以为可以开始一段崭新人生的时候，它就用这种最突兀、最不合逻辑的方式，再次宣告了它的存在。
雨水沙沙作响，抽油烟机仍在轰鸣，锅里的菜传来一丝焦糊的气味。
可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浑身发冷
那口锅在我手里变得异常沉重，仿佛里面翻腾的不是青菜，而是黏稠冰冷的恐惧。焦糊味越来越浓，刺鼻地提醒着我现实的处境，可我的四肢却像被冻住，无法动弹。
窗外的雨声不再是背景音，它们变得清晰而富有层次——每一滴敲打在玻璃上的声音，都像是一个冰冷的指尖在试探。抽油烟机的轰鸣扭曲成了低沉的呜咽，在我耳膜上震动。
我强迫自己慢慢转过头，视线死死锁住那扇窗户。
雨水在玻璃上蜿蜒爬行，像无数扭曲的寄生虫。透过这些水痕，城市的光晕被撕扯成破碎的色块，在黑暗中微微颤动。
刚才那个黑影……
它不是向上，也不是向下，而是横向闪过。在八楼的外墙，一个完全垂直的平面上，有什么东西能这样横向移动？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握着锅柄的手心渗出冷汗。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象着——也许它还没走，也许它正用某种方式吸附在窗外某处，也许它正透过这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静静地观察着厨房里的一举一动。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住我的心脏。
我一步步后退，脚跟撞到厨房门槛，差点摔倒。慌乱中我关掉了煤气灶和抽油烟机，世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而在这片寂静中，我忽然捕捉到另一种声音——
一种细微的、有节奏的刮擦声。
很轻，但持续不断。
像是……指甲在反复刮擦着窗玻璃。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眼睛瞪得酸涩，却不敢移开分毫。厨房的窗户在黑暗中只是一个模糊的方形轮廓，那些蜿蜒的雨痕此刻看起来像极了某种狰狞的面孔。
刮擦声停了。
紧接着，窗户正中央，一块巴掌大的区域上的雨水突然诡异地改变了流向。它们不再是顺着重力向下流淌，而是向四周散开，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贴在那里，将雨水排开。
在那块短暂清晰的玻璃后面，浓郁的黑暗凝聚着，比夜色更深，比阴影更浓。
它在看着我。
我知道。
即使隔着玻璃，即使看不见具体的形态，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此强烈，如此熟悉——和童年时窗下的黑影、和乱葬岗上无形的压迫、和葡萄园里试图侵占我身体的冰冷，如出一辙。
我猛地冲上前，发疯般拉上厨房的窗帘，布料摩擦的哗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然后我跌跌撞撞地退回卧室，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
雨还在下。
而我知道，它也在。
这一次，它不再满足于在老家的窗外徘徊，不再满足于在暴雨夜敲门，也不再满足于在种植园的黑暗中潜伏。
它找到了我的新巢穴。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这个八楼的小单间，在这个下着雨的平凡夜晚，它用最直接的方式提醒我——
我永远无法逃离。
喜欢莫清影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莫清影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