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琉璃，沉重得压得赵德明与钱大宝几乎要窒息。青麟老人那含而不露的化神威压，如同无形的潮水，弥漫在每一寸空间，牢牢锁定着端坐椅中的林青。
十亿灵石的交易悬于一线，更凶险的，是那“来路不明”四个字背后可能引发的滔天巨浪。
赵德明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打圆场，却在青麟老人那肃穆如石像般的气场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钱大宝更是缩在一旁，恨不得将自己肥硕的身躯塞进地缝里去。
青麟老人目光如亘古不化的寒冰，穿透那平静无波的表象，试图挖掘出林青灵魂深处隐藏的秘密。他缓缓抬起一只手，并未指向林青，而是隔空虚虚一引——
静室中央，那巨大麻袋的粗糙系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解开。
“嗡——”
并非巨响，而是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共鸣。一道流光自袋口飞射而出，轻盈地悬浮在青麟老人面前。那是一柄尺许长的短剑，剑身狭长，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蓝色，如同秋日的夜空，点点星辉般的符文在剑体内自行流转，散发出纯净而凛冽的寒气，让静室内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好剑！”赵德明身为拍卖行主事，眼力自然不俗，下意识脱口低呼。这柄短剑的灵韵之纯粹，远超他平生所见的大部分上品灵器。
青麟老人却仿若未闻，他那双隐现青光的眸子，死死盯住悬浮的短剑。他的指尖，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青色灵光探出，如同最灵巧的触手，轻柔地拂过剑身。
他的眉头，一点点蹙紧，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材料，是寻常的深海寒铁，纯度尚可，却非顶尖。”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困惑，“熔炼手法……粗糙！火候掌控只得其形，未得其神，杂质剔除留有微瑕，简直……简直如同初学者凭蛮力硬生生将材料糅合在一起！”
赵德明和钱大宝听得目瞪口呆。如此灵韵逼人的灵器，在青麟老人口中，基础工艺竟如此不堪？
青麟老人指尖的青光转向剑身内部那些自行流转的星辉符文。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锐利，甚至透出几分骇然。
“但这些符文……这些阵络！”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压抑不住的震动，“浑然天成！不，是超越了天成！仿佛非是人力铭刻，而是天地法则自行在此物内部交织、孕育！结构之精妙，构思之奇诡，闻所未闻！竟能将材料的每一分潜力都压榨出来，甚至……甚至弥补了基础熔炼的所有缺陷，强行将其品质提升到了上品巅峰！”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实质的电光，射向林青，那目光中充满了极致的探究、震撼，以及更深沉的怀疑：“小辈！这绝非当今修真界任何已知的炼器流派手段！说！你究竟从何处得来此法？是发掘了某处上古秘境，还是……得了哪位隐世不出的禁忌存在的传承？！”
他周身气势再度升腾，那沉重的威压几乎要让赵德明和钱大宝瘫软下去。此刻，他对灵器来历的怀疑，已尽数转化为对这匪夷所思的炼制手法本身的极度渴望与忌惮！
林青终于微微动了一下。他抬眼，迎向青麟老人那仿佛要将他灵魂都剖开的视线，依旧没有什么惊慌，只是那平静的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像是无奈，又像是某种做出了决断的释然。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青麟老人耐心即将耗尽，准备采取更强硬手段之时，他开口了，声音依旧平淡：“此法，是我自行参悟。”
“胡言乱语！”青麟老人断然厉喝，声若雷霆，震得静室梁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黄口小儿，安敢欺我？！此等夺天地造化之功，岂是你一人所能参悟？！”
林青没有与他争辩，只是缓缓抬起右手，食指伸出。指尖之上，并无灵光闪耀，也无符文流转，就那么普普通通。
然后，他对着面前空无一物的空气，轻轻划动。
没有声音，没有光华。
但就在他指尖划过的轨迹上，静室内的灵气骤然变得温顺、雀跃，仿佛朝拜君王的臣民。一道道细微到极致的、肉眼根本无法察觉，却真实不虚的“痕”，烙印在了虚空之中。那并非是灵力构成的符文，更像是一种……“道理”的显化，是构成这片天地最基础规则的细微涟漪。
青麟老人那滔天的气势，如同被一根无形的针戳破的气球，骤然一滞。他脸上的震怒、怀疑、严厉，瞬间凝固，然后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呆滞的、茫然的震撼！
他死死盯着林青那看似随意划动的指尖，盯着那指尖下无形无质，却让他神魂都为之颤栗的“痕迹”。以他化神期的修为，炼器数千年的造诣，他能模糊地感应到，那指尖勾勒出的，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甚至无法触及的……“理”！
这不是任何已知的炼器法诀，不是符文，不是阵络，这是一种直指本源的力量！是“道”的运用！
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怀疑都烟消云散。他明白了，为何那短剑基础工艺粗糙，内核阵络却浑然天成。因为那根本就不是用传统手法“炼制”出来的，而是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年轻人，以指代笔，以心神引动天地法则，直接将“器”的“理”和“形”，烙印、塑造成了现实！
这已经超出了“炼器”的范畴，这是……创物！是传说中上古神魔才拥有的权柄！
林青收回了手指，空中那无形的“痕”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他看向脸色变幻不定，震惊、茫然、狂热交织在一起的青麟老人，平静道：“现在，可信了？”
青麟老人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半晌，才发出沙哑的声音：“……信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眼神复杂无比地看着林青，有敬畏，有探究，更有一种面对未知领域的谦卑。他沉吟良久，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小友……不，道友。”他改变了称呼，“老夫……收回先前所有质疑。道友之能，鬼神莫测，老夫……叹服。”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巨大的麻袋，又回到林青脸上：“这两百件灵器，我炼器堂，愿以每件……五万上品灵石的价格，全数收购。”
五万上品灵石一件！折算成下品灵石，便是五百万！总价依旧是十亿下品灵石！但支付的是价值更高、更纯粹的上品灵石！
赵德明和钱大宝已经彻底麻木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呆地看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
青麟老人紧紧盯着林青，补充了条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不过，老夫有一个不情之请。收购之后，希望道友……能允许老夫，观摩你炼制一件灵器。不需透露核心奥秘，只需让老夫……感受一番那‘过程’。”
他没有要求学习那玄奥的指法，因为他知道那绝非自己能掌握，他只求“观摩”，只求亲身感受那近乎于“道”的炼器过程，这对于他停滞已久的炼器之道，或许是无上的机缘！
林青沉默着，静室内再次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麻袋，眼前似乎闪过宗门库房那略显空荡的景象，闪过几位长老为筹措资源而紧锁的眉头。
良久，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可。”
没有激动，没有讨价还价，仿佛答应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青麟老人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之色，他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袖袍一拂，一枚散发着浓郁空间波动的古朴戒指飘向林青。
“此乃一百万上品灵石，请道友清点。”
林青看也未看，随手接过，神识一扫便收起。然后，他站起身，对着青麟老人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赵德明。
“三日之后，城外落星崖。”
说完，不再多言，转身，步履从容地走出了这间见证了惊世交易与近乎神迹的静室。
留下青麟老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复杂难明，手中紧紧握着那柄暗蓝色的短剑，仿佛握着通往新世界大门的钥匙。
而赵德明和钱大宝，依旧瘫坐在椅子上，望着静室中央那空空如也的麻袋，恍如梦中。
百万上品灵石，购得的并非两百件上品灵器，而是一次窥见“道”的影子机会。
这消息若传出去，足以震动整个修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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