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趴在屋檐上,瓦片冰凉。他听见说话声从前方主楼三层传来。声音压得很低,但字句清楚。
“人进了后楼,还没出来。”
“守住前后门,别让他见着活口。”
“刘爷说了,这次必须留个全尸。”
他贴着瓦面爬行,动作缓慢。右肩伤口裂开,血顺着胳膊流到手肘,滴在瓦沟里。他用左手撑住身体,指节发白。每动一下,左臂就抽搐一次。他咬牙,继续向前。
主楼三层有条走廊,尽头是扇小门。门框比别的房间窄,铁皮包边,锁孔深陷。他记得守卫提过,第七间在顶层东头。他盯着那扇门,心跳加快。
他翻下屋顶,落在走廊外的横梁上。脚踩稳后,轻轻跃下。落地时膝盖一软,单膝跪地。他扶住墙站起,拔出腰间断锋刀。刀刃卷了口,刀身沾着干涸的血迹。
走廊两侧有四扇门。他走到第一扇前,耳朵贴上去。里面没有动静。第二扇门后有人翻身,床板吱呀响了一声。他停顿片刻,继续往前走。
第三扇门突然打开一条缝。一名守卫探头出来,手里拎着灯笼。他穿着灰袍,腰间挂着钥匙串。看见杜守拙,他愣住,转身想跑。
杜守拙冲上去,右手横扫其颈侧。那人闷哼一声,脚步踉跄。杜守拙左手抓住他衣领,将他拽回屋里。守卫挣扎,想喊。杜守拙膝盖顶住他腹部,右手刀柄砸向太阳穴。那人眼前一黑,瘫倒在地。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墙上挂着件外衣。杜守拙把守卫拖到墙角,按在地上。刀尖抵住他的喉咙。
“她在哪里?”
守卫闭眼不答。
杜守拙抬刀,削去他左耳廓。血喷出来,溅在墙上。守卫惨叫,双手捂住头。
“说。”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刀尖再压半寸。血从脖子渗出。
“最后一个机会。”
守卫喘气,嘴唇发抖。
“在……在顶层东头最里那间……密室……”
“谁在里面?”
“杜……杜姑娘……刘爷关了她十年……”
“你怎么知道?”
“我……我换过药……送过饭……但她从不抬头……”
杜守拙瞳孔收缩。
“她怎么样?”
“每天用药……控制神志……不听话就上刑具……铁链锁脚踝……手腕都烂了……”
“还有什么?”
“有时……哭……没人管……刘爷亲自来……逼她绣图……绣不出来就打……”
杜守拙呼吸变重。
“图是什么?”
“不知道……只听说和一把刀有关……叫……断锋刀……”
刀尖抖了一下。
“还有谁见过她?”
“只有两个老嬷嬷……每月初一换药布……其他人不准靠近……违令者死……”
杜守拙盯着他。
“你说的是真话?”
“我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杜守拙抬起左手。袖子滑落,露出“守”字刺青。他盯着那个字,指甲掐进掌心。十年前妹妹站在村口挥手,喊他回家吃饭的画面突然浮现。那时她穿蓝布裙,发上别着一朵野花。
他低头看守卫。那人满脸是血,身子缩成一团。
“你叫什么名字?”
“张……张五……”
“今天你不该当值。”
“刘爷临时调的……说是防有人闯入……”
杜守拙收回刀。
“滚。”
张五不敢信,趴在地上不动。
“我说了,滚。”
张五爬起来,跌跌撞撞往门口跑。手刚碰上门把,杜守拙暴起,刀柄猛击其后颈。那人扑倒,脸撞在门槛上,昏死过去。
杜守拙站在原地。胸口起伏。他低头看自己的手。右手还在握刀,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左臂完全使不上力,垂在身侧。血从肩头流下,滴在地板上,发出轻微声响。
他走向门口。拉开门,走进走廊。地面铺着青砖,缝隙积着灰尘。他一步步往前走,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心上。
尽头那扇小门依旧紧闭。门边有道暗红痕迹,像是长期摩擦所致。他伸手摸了摸,指尖沾到一点锈粉。是血混着铁屑风化后的残留。
他停下。站在门前。
脑子里全是刚才听到的话。
“用药控制……”
“上刑具……”
“铁链锁脚踝……”
“逼她绣图……”
妹妹的手原本很巧。小时候她给他补过裤子,针脚细密。过年时她会剪窗花,贴在灶台旁。她不喜欢哭,受了委屈也只低头擦眼泪。
现在她的手还能动吗?
还能拿针吗?
还是已经被折磨得连筷子都握不住?
他想起怀里那块布条。拿出来看。灰白色粗麻,一角绣着半个“清”字。是他亲手给她缝在衣角上的标记。当年乱兵冲进村子,他把她推进地窖,塞给她一块铜锁,说:“等我回来接你。”
这一等就是十年。
他找了十年。
翻过三十七座山,走过九十二条河,问过上千人。
每次线索断掉,他就更狠一点练刀。
每次梦见她哭,他就多追一夜不睡。
可她一直活着。被囚禁,被摧残,被当作工具使用。
而他直到今天才找到这里。
他把布条塞回怀里。右手握紧刀柄。
牙齿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嘴里扩散。
他盯着那扇门,眼神变了。不再是焦急,不再是担忧。而是纯粹的杀意。
他知道刘撼山是谁。
黑风帮帮主,大巴山恶霸,靠屠村起家。
为了断锋刀谱,杀了他全家。
抓走他唯一的亲人,当成玩物豢养十年。
这种人不该死。
该活着,一天天感受痛苦。
像她承受的一样痛。
比她承受的更久。
他抬起脚,准备踹门。
脚还没落下,又停住。
不能急。
里面可能有机关。
可能有埋伏。
他若死了,谁替她报仇?
谁带她回家?
他放下脚。站直身体。
从怀中取出半块铜锁。放在地上。
这是他们兄妹的信物。
也是她熬过十年黑暗的凭证。
他不能让它沾血。
至少现在不能。
他脱下外袍,撕成布条。缠住右肩伤口。再用一段绑住左臂,固定在胸前。虽然不能再发力,但至少不会影响行动。
他重新握刀。
这一次,步伐稳定。
目光锁定门前最后一段路。
三步。
两步。
一步。
他在门前站定。
手搭上门把。
冰冷。
生锈。
转动时发出滞涩声响。
他不急。
慢慢转。
听着内部锁舌移动的声音。
判断结构。
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门外走廊空无一人。
灯影摇晃。
风吹进来,吹动他额前碎发。
他没感觉。
眼里只有这扇门。
门后的人。
门后的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
脚尖抵住门板下方。
肌肉绷紧。
全身力量集中在右腿。
就在他准备发力时——
门内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铁链拖地。
接着是一阵咳嗽。
微弱,断续,带着压抑的痛。
他的手猛地收紧。
指节咔响。
呼吸停滞。
那是她的声音。
他认得。
哪怕过了十年,哪怕被折磨得变了调。
他也认得。
他不再犹豫。
右腿猛然发力。
门被踹开。
木屑飞溅。
锁扣断裂。
铁皮扭曲。
屋内漆黑。
空气潮湿。
角落有股腐味。
他站在门口,不动。
眼睛适应黑暗。
十息之后。
他看清了。
墙上挂着一副铁镣。
地上散落着药瓶。
床铺塌陷,被褥发霉。
枕头上有一缕头发。
黑色。
打结。
沾着干涸的血迹。
他走进去。
弯腰捡起那缕头发。
攥在手里。
然后转身,看向门外走廊尽头。
那里还有一扇更小的暗门。
比这间更隐蔽。
门缝贴着封条。
上面盖着朱印。
写着两个字:禁入。
他走过去。
站在门前。
右手握刀。
左手按在门板上。
感受到一丝震动。
里面似乎有人走动。
他贴耳上去。
听见金属碰撞声。
还有铁链拖地的摩擦音。
持续不断。
规律如心跳。
他退后一步。
双脚分开。
摆出进攻姿态。
刀尖指向门心。
嘴里吐出一句话。
声音低沉,沙哑,却清晰无比:
“刘撼山……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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