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睁开眼时,灯油快尽了。火光在墙上晃了一下,映出他左手紧贴胸口的动作。铜锁还在,冰凉的,硌着皮肤。
他坐起来,右臂包扎处传来一阵闷痛,像是骨头被碾碎后又重新接上。冷汗顺着额角流进衣领,他没擦。他盯着对面墙上的地图,那是郑玉寒前夜留下的,上面多了几道新划的红线。
陈默尘坐在角落,佛珠绕在腕上,眼睛闭着,但呼吸很轻。他知道杜守拙醒了。
“师父。”杜守拙开口,声音哑得像磨刀石刮过铁皮,“我们还能等多久?”
陈默尘没睁眼。“你问的是时间,还是她的命?”
“我问底线。”
老者这才抬眼。目光不急,也不软。“刘撼山留她十年不死,不是心慈,是饵。他在等你来,一次不够,就再设一次局。云栈驿不是囚所,是陷阱口。”
杜守拙没动。他知道那晚的失败不是偶然。孙巧言的情报太准,柴房里的布条换得太快,连猫撞翻陶罐的位置都像是算好的。
“你是说,从头到尾都在看我们走?”
“他们甚至知道你会写‘伞’字。”陈默尘说,“所以你不该再去驿站,该去别的地方。”
“哪里?”
“找人。”
杜守拙皱眉。
“黑风帮这些年吞地盘、抢粮道,得罪的人不止一个。”陈默尘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向西面三处标记,“野柳村去年遭劫,村长儿子被活埋;南渠码头八家商行被逼签死契;铁掌会南坡分舵主失踪前,托人带话——谁灭黑风帮,他藏的三十把劲弩归谁。”
杜守拙盯着那三个点。他之前只想自己动手,没想过拉别人进来。
“这些人可信?”
“没人天生可信。”郑玉寒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刚巡完外围回来,肩上的伤还没好,走路有点斜,“但仇恨比誓言牢靠。野柳村的老村长拄拐跪了三天求人报仇,南渠的掌柜把自家儿子送进义庄都不肯低头,你说呢?”
杜守拙沉默。他想起姐姐被拖走那天,村里也没人敢出声。不是不怕,是没力气斗。
“所以现在不是闯进去救人的时候。”陈默尘说,“是先把门撬松的时候。”
“我不冲了。”杜守拙终于说,“但我得亲自去找。”
“为什么是你去?”
“因为信物在我身上。”他掏出半块铜锁,“见过它的人,才知道我不是骗他们联手的。”
郑玉寒点头。“我去不了。我在明面上露过脸,黑风帮认得我。你不一样,你现在是死人。”
杜守拙低头看自己的手。那只曾握刀撞门的手,现在要拿去递信、谈条件、求合作。
“分工。”陈默尘把铁刀放在地上,刀身映着灯影,“你外出联络,能拉一个是一个;郑玉寒留下盯驿站动静,查刘撼山下一步动作;我守据点,等你们带回人手,再统训练配合。”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我现在就能走。”
“你腿还软。”陈默尘看着他,“昨晚翻身换了三次姿势,以为我没听见?一夜休整,胜过三日奔袭。你倒下一次,整个计划就得停。”
杜守拙没再争。他慢慢坐下,开始检查随身的东西。断锋刀不在腰间,他摸了摸空鞘,然后从包袱里取出短匕,试了试刃口。飞镖六枚,两枚带麻药,藏进袖管。干粮四块,水囊灌满。最后,他把铜锁用布裹好,塞进内襟。
郑玉寒递来一张纸。是新的路线图,比之前的更细。上面标了三个落脚点:野柳村旧祠堂、南渠东街米铺、铁掌会废弃武馆。每个旁边都有小字备注。
“野柳村李老头脾气硬,说话直,给粮就行;南渠赵掌柜多疑,得先让他看见铜锁;铁掌会那边没人主事,但弟子还在,得有人带头。”
杜守拙接过图,展开看了很久。每一个点都远,每一处都险。但他不能再一个人硬闯。
“记住。”陈默尘站在他面前,“你不是去求人的。你是去告诉他们——机会来了。你代表的不只是你自己,是你姐这十年没断的气。”
杜守拙抬头。他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站起身,抱拳,动作很重,但稳。
没人说话。
他转身走向角落的草堆,坐下,闭眼调息。呼吸慢慢沉下去,心跳也慢了。他的左手压在胸口,隔着衣服按着铜锁。
郑玉寒靠墙坐下,手摸到短刃柄。陈默尘盘膝而坐,佛珠一圈圈转。灯芯跳了一下,火光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不动。
杜守拙没有睡。他在脑子里过路线,设想每一种见面的方式。怎么开口,怎么证明身份,怎么说服对方。他不再想着一刀劈开大门,而是想着一句话能不能让人站起来。
他知道这一趟不会轻松。有些人可能已经不敢斗了,有些人可能觉得他疯了,还有些人,早就忘了恨是什么味道。
但他必须去。
半夜,他忽然睁眼。
陈默尘还在打坐。
“师父。”他低声叫。
“嗯。”
“如果他们不肯信我怎么办?”
老者睁开眼。“那就让他们看看你的疤,听听你叫她名字时的声音。真东西,骗不了人。”
杜守拙点头。他摸了摸额角的伤,又摸了摸胸口的铜锁。
天快亮时,他站起身,背上包袱,握住门边的短刀。
郑玉寒递来水囊和一块腊肉。陈默尘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封好了,交给他。
“万一有人不信,打开这封。”
杜守拙收下。
他走到门口,手搭上门板,停了一下。
“我会带人回来。”他说。
没人回答。
他拉开门。外面有风,吹进来,灯焰猛地一偏,照出他跨出门槛的背影。
左脚落地,右脚抬起。
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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