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守拙的脚踩在湿滑的石阶上,每一步都像踩进冰水里。他左手死死按住左臂伤口,血从指缝里挤出来,顺着小臂流到肘部,再滴下去,在地上连成一条断续的线。
火把的光还在后面晃动,人声越来越近。
郑玉寒拖着杜清漪往前走,她的脚步虚浮,几乎全靠郑玉寒架着。她嘴唇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偶尔喘一下,像是要把肺里的冷气咳干净。
“前面……窄了。”郑玉寒低声说。
杜守拙抬头。前方通道收窄,两边墙皮大片剥落,露出黑褐色的石砖。头顶有水珠不断滴下,砸在肩头,凉得刺骨。
他没说话,只把断锋刀换到右手,用刀尖点地撑着身体往前挪。他的视线开始发黑,边缘模糊,只能看清正前方一小块地方。
“再撑一会儿。”他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三人挤进支道。这里只能侧身通过,背贴着墙才能勉强前行。杜守拙走在最后,右肩蹭着粗糙的墙面,布料被刮出几道裂口。
他忽然停下。
弯腰,把刀鞘从腰带上解下来,轻轻放在岔口的地上。
郑玉寒回头看了一眼,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他们继续往前。脚步声在狭窄空间里回荡,像不止一人在走。
身后远处,追兵到了岔口。
有人喊:“往这边!地上有血!”
另一人叫:“不对,这边也有东西!是刀鞘!”
脚步分开了。一部分人冲进支道,另一部分留在原地争执。
杜守拙嘴角动了一下。这点时间,够他们多走十步。
可他的腿已经不听使唤。膝盖一软,整个人撞在墙上。他靠着墙滑下来,半跪在地上,手里的刀拄着地才没倒。
“哥!”杜清漪想回头,却被郑玉寒按住。
“别停。”郑玉寒说,“你倒了,她就完了。”
杜守拙咬牙,用手撑地想站起来。可手臂一用力,伤口又裂开,血涌得更快。他额头冒出冷汗,牙齿磕在一起。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前方黑暗里传来。
“守拙,莫要慌乱。”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铁尺,把混乱的脚步声、喘息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全都压了下去。
杜守拙猛地抬头。
黑暗中,一个人影走出来。
灰白的头发扎在脑后,一根木簪固定。青布长衫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他手里提着一把铁刀,没有刀鞘,刀身暗沉,像一块烧过的铁。
是陈默尘。
杜守拙的眼睛一下子红了。不是因为疼,不是因为累,是因为这个本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的人,真的站在了面前。
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陈默尘走到他跟前,低头看了他一眼,又扫过杜清漪和郑玉寒。他没问什么,只说了一句:“还能站吗?”
杜守拙伸手,抓住师父的衣角,借力把自己拉起来。他的腿还在抖,但他站直了。
陈默尘把铁刀横在身前,转身面向通道入口。
追兵的火把光已经照进来。
两个黑风帮众冲在最前面,举起刀就要扑上来。
陈默尘没动。
就在对方跃起的瞬间,他手腕一翻,铁刀轻巧地掠出。
刀背拍在第一人手腕上,那人惨叫一声,兵器落地。第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刀锋已贴着他脖子划过,削断了他颈后的发带。
两人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后面的帮众挤在通道口,一时没人敢上前。
陈默尘站着不动,声音平静:“回去告诉刘撼山,这一刀,是我替他师父教训的。下一刀,就是命。”
没人答话。
几根火把晃了晃,慢慢后退。
光一点点消失,通道重新陷入昏暗。
杜守拙靠着墙,呼吸急促。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堵着,只吐出一口浊气。
陈默尘转过身,从怀里掏出一块粗布,递给郑玉寒:“给她擦擦脸,别让她睡过去。”
郑玉寒接过,蹲下给杜清漪擦拭。她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一条缝,看了看陈默尘,又闭上。
陈默尘这才看向杜守拙。他伸手,把徒弟左手腕上的布条解开,看了看伤口。血已经浸透两层布,皮肉翻卷。
“旧伤崩了。”他说,“你用了左臂发力。”
杜守拙点头。
“我说过,断锋刀不是用来拼命的。”陈默尘从腰间取下一个皮囊,倒出些药粉撒在伤口上,“是拿来护人的。”
杜守拙低着头,没说话。
药粉碰到伤口,疼得他手指抽了一下。
陈默尘重新包扎,动作利落。包完,他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能走吗?”
“能。”
“那就走。这里不是尽头。”
四人继续往前。陈默尘走在最前面,铁刀垂在身侧。郑玉寒扶着杜清漪跟在中间,杜守拙断后。
通道渐渐变宽,地面也不再积水。墙壁上的火把稀疏了些,但足够照亮前路。
走了约莫半盏茶时间,前方出现一处小空厅。角落堆着干草,像是以前有人歇脚的地方。
“先停这儿。”陈默尘说。
郑玉寒把杜清漪扶到干草堆上坐下。她靠在墙边,闭着眼,呼吸比刚才稳了些。
杜守拙也靠着墙坐下,右手还握着断锋刀。
陈默尘站在通道口,望着来路。
“你怎么会在这儿?”杜守拙终于开口。
“我在枫林渡听说你进了城。”陈默尘说,“孙巧言来找我,说你在查刘撼山。我一路跟着痕迹找过来,看到你留的刀鞘,就知道你快撑不住了。”
杜守拙低下头。
“你变了。”陈默尘说,“以前你宁可死也不会丢下刀鞘。”
“现在也不能。”杜守拙抬手,把刀放在腿上,“但我得让她活。”
陈默尘看着他,眼神没变,但眼角的皱纹深了些。
“你知道我为什么收你为徒吗?”他问。
杜守拙摇头。
“因为你摔断腿那天,爬了三里地,只为把那只受伤的猫带回破庙。”陈默尘说,“你从来不是为了杀人学刀的。”
杜守拙的手指慢慢松开,又收紧。
远处,又有火把亮起。
陈默尘转身,铁刀抬起。
“他们来了。”他说。
杜守拙撑着地站起来,捡起刀。
郑玉寒把匕首握紧,挡在杜清漪前面。
火光逼近,人影晃动。
陈默尘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通道中央。
第一个冲上来的是个壮汉,挥刀直劈。
陈默尘侧身,铁刀一挑,对方刀飞出去。他顺势一脚踢在那人膝盖,对方跪地。
第二人从侧面扑来,陈默尘反手一刀背砸在他肩上,那人踉跄后退,撞倒身后两人。
剩下的不敢硬冲,围在通道口,举刀戒备。
陈默尘没追击。他退回原位,站在三人前方。
“你们走不出去。”对面有人喊。
“我不需要走出去。”陈默尘说,“我只需要让你们进不来。”
火把光映着他花白的鬓角,铁刀横在胸前。
杜守拙站在他身后,看着师父的背影。
那背影并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可就像一座门,把所有危险都挡在外面。
远处,一声铜锣响起。
追兵骚动起来。
陈默尘眉头一皱。
“他们要放机关。”他说。
杜守拙立刻明白。酒店地下有暗渠,一旦封死出口,灌水进来,谁都跑不了。
“往里走。”陈默尘说,“快。”
四人刚转身,通道两侧的墙壁突然发出咔嗒声。
杜守拙低头,看见脚下石砖边缘渗出黑色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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