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昶点齐人手不过一刻钟。
刑部后巷,十余名精选的护卫肃立,个个劲装结束,腰佩钢刀,背挎短弩,眼神锐利。这些都是跟着陈序办过案、见过血的可靠弟兄。
“陈大哥,都准备好了。听潮阁那边,我也派了两个机灵的兄弟先去探了探,正门侧门都有人守着,里面情况不明,但肯定不是善地。”韩昶低声汇报,手一直按在刀柄上。
陈序点了点头,脸色沉静,但眼中寒光凛冽。救杜衡,刻不容缓。但对方敢明目张胆在京城绑人、留话,听潮阁必是龙潭虎穴,此行凶险万分。
他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袖中的短刃和腰间软甲,深吸一口气,正要下令出发。
“陈大人!请留步!”
一个清越中带着些许急促的女声从巷口传来。
陈序回头,只见一辆朴素但做工极为精致的青帏马车停在巷口,车帘掀起,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带着担忧的脸庞——正是长公主赵清璃。
她今日未着宫装,只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头发简单挽起,少了些往日的雍容,却多了几分真切。她扶着侍女的手下了马车,快步朝陈序走来,身后只跟着两名低调的护卫。
韩昶等人见状,连忙躬身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陈序也拱手:“殿下,您怎么来了?此处……”
“本宫知道你要去哪里。”赵清璃直接打断了他,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忧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听潮阁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狼窝!他们敢绑了你的人,叫你过去,摆明了是设好了圈套等你钻!你就这么带着几个人硬闯?”
她的声音不高,但句句清晰,带着皇家公主特有的气势。
陈序心中微暖,但语气坚决:“殿下,杜衡是我兄弟,更是因我之命办事才遭此劫难。我不能不去。何况,此案牵涉甚广,听潮阁很可能就是关键节点,于公于私,这一趟我都必须走。”
“你……”赵清璃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咬了咬下唇。她早就知道,眼前这个男子看似温和,骨子里却比谁都执拗,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素锦小包,递到陈序面前。
“这个,你拿着。”
陈序一怔,接过。入手温润,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羊脂白玉佩。玉佩质地极佳,雕刻着简约的祥云纹,中间隐约有个古体的“安”字,线条流畅,一看便知是宫中珍品,且时常被人摩挲,光泽内蕴。
“这是……”陈序抬头。
“这是本宫幼时,母后去大相国寺为我求的平安玉,高僧开过光。”赵清璃移开目光,看向巷口摇曳的灯笼,耳根似乎有些微红,声音也低了几分,“我贴身戴了许多年……今日借你。务必……平安回来。”
贴身佩戴多年的平安玉!
陈序心中猛地一震,握着那尚带着一丝体温的玉佩,感觉重逾千斤。这份心意,已经远超寻常的赏识或关切了。赠贴身之物,寓意平安,这几乎是将最私密的情感和牵挂,托付于他。
韩昶等人更是把头埋得更低,心中却是掀起惊涛骇浪。长公主殿下对陈大人的情意,竟已到了这般地步?这要是传出去……
“殿下,此物太过贵重,臣……”陈序下意识想推拒,这玉佩代表的含义太重,他怕自己承受不起,更怕连累她。
“让你拿着就拿着!”赵清璃忽然转回头,眸子亮晶晶地瞪着他,带着点公主的娇蛮,更有一丝不容置疑,“本宫的东西,送出去了,岂有收回之理?你若不平安回来,这玉……这玉也就没了意义!”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序再也无法拒绝。他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那温润的触感仿佛带着某种力量,流入四肢百骸。
他后退一步,撩起衣袍,对着赵清璃郑重一礼:“臣,陈序,谢殿下厚赐!定不负所托,必……平安归来!”
赵清璃看着他认真行礼的样子,鼻尖微微一酸,强忍住情绪,点了点头:“你……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命为先,本宫……我总能想办法。”
她没有再用“本宫”的自称。
陈序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似要将这一刻她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他再不犹豫,转身,将玉佩小心放入怀中贴身位置,挥手沉声道:“出发!目标,听潮阁!”
“是!”众人轰然应诺,士气莫名高涨了几分。
赵清璃站在原地,望着那一行人迅速消失在夜色巷尾,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袖。身边的贴身侍女小声劝道:“殿下,夜里风凉,回吧。陈大人吉人天相,又有您的玉佩护佑,定会无恙的。”
“但愿如此。”赵清璃轻叹一声,目光依旧望着陈序离去的方向,“回宫。另外,让皇城司的冯指挥使来见我,要快。”
侍女心中一惊,皇城司指挥使?殿下这是要动用暗中力量了?看来,殿下对这位陈大人,真是上了心了。
……
听潮阁位于京城最繁华的御街西侧,临水而建,楼高五层,雕梁画栋,夜间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乃是达官贵人、富商巨贾最爱的销金之所。
此刻,听潮阁三楼一间极为隐秘、可俯瞰整个入口的雅间内。
工部右侍郎崔守真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他换了身便服,气质儒雅,仿佛只是个来听曲的闲散文人。
他身后,站着一个面色冷硬、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汉子,此人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个内家高手。正是“混江龙”的二当家,“鬼手”焦魁,也是崔守真的同门师弟。
“师弟,人安排好了?”崔守真放下茶杯。
“师兄放心。”焦魁声音沙哑,“三楼以上,都是我们的人。那陈序只要敢进来,插翅难飞。抓来的那个刑部小子,也关在后面的暗室,留着钓他。”
“嗯。”崔守真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永丰仓的事,吴大用那个废物!竟然让人直接捅到了密室!幸好我们反应快,抓了他一个手下,还能引蛇出洞。陈序……此子不能再留了。他知道的太多了,而且,太会查。”
焦魁狞笑一声:“那就让他今晚‘意外’死在听潮阁。京城谁不知道这里水深,死个把官员,查无可查。”
“要做得干净。”崔守真强调,“他刚得了军方的青眼,又似乎……和宫里某位走得近。”他想起一些隐约的传闻,眉头微皱。
“明白。”焦魁点头,“都安排妥了。他带的那十几个人,不够看。”
崔守真不再说话,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一片璀璨灯火,眼神深邃。
“清风会”的下一步,绝不能因为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刑部郎中而受阻。工部匠坊和军器监的渗透,必须加快。只要掌握了那里……这大景朝的命脉,就有一半攥在手中了。
陈序,不过是块碍事的石头,踢开便是。
只是不知为何,崔守真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这个陈序,似乎总能在绝境中,找到一线生机。
“或许,是我想多了。”他摇摇头,端起茶杯。
就在这时,雅间的门被轻轻敲响。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躬身进来:“老爷,楼下来报,陈序带人到了,正在门口。”
崔守真和焦魁对视一眼。
鱼,上钩了。
“请他上来。”崔守真淡淡道,“就说到三楼‘流云’雅间一叙。记住,只准他一人上来。”
“是。”
管事退下。
焦魁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发出噼啪轻响,眼中杀意隐现。
崔守真整理了一下衣袖,好整以暇地等待。
他们却不知,楼下的陈序,在踏入听潮阁那富丽堂皇的大门前,手掌在怀中那枚温润的玉佩上轻轻按了一下。
系统细微的提示音在脑海响起:
【检测到微弱灵性护持场,可被动抵御一次致命精神冲击或低级诅咒。】
陈序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清璃……这玉……
他心中暖流涌过,随即眼神更加锐利,仿佛淬火的刀锋。
“韩昶,你们守在外面,按计划行事。我一人上去。”
“陈大哥!”韩昶急道。
“这是命令。”陈序看了他一眼,“若听到里面有三长两短,或半柱香后我未发信号,你们便按第二套方案行事。”
韩昶咬牙:“是!”
陈序整了整衣冠,面无惧色,抬脚踏入了那看似歌舞升平、实则杀机四伏的听潮阁。
怀中玉佩,温润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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