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术强化的余韵仍在体内奔腾，每一寸肌肉都仿佛蕴藏着亟待爆发的力量。陈序缓缓收势，眼中精光内敛，感知却比以往敏锐了数倍。
便是这时，廨舍外传来脚步声——是杜衡。他虽刻意放轻，但那步伐中的急切，却逃不过陈序此刻的耳朵。
“大人。”杜衡在门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震颤。
“进。”陈序转身，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定的力量。
杜衡推门而入，反手迅速将门掩紧。他脸上带着风尘，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甚至比前几日破获浮尸案时更为激动。他下意识看向陈序，只觉得这位年轻上官似乎又有些不同，具体说不上来，只觉得那随意站立的姿态，便如蓄势待发的弓，沉稳中透着锐利，让人不敢直视。
“大人，您吩咐的两件事，有重大突破！”杜衡顾不上细究，急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兴奋之情却溢于言表，“张威那厮告假在家，看似安稳，实则如热锅蚂蚁。重点是码头！赵氏染坊的船，果然有鬼！”
陈序眼神一凝：“详细说。” 三个字，不容置疑。
杜衡语速飞快，条理却异常清晰：“属下动用了所有老关系，查了赵家的船。他们明面上运染料、布匹，文书齐全。但几艘吃水深的货船，专挑亥时、子夜，泊进他们自家那个偏僻的丙字叁号仓码头！”
丙字叁号仓！
陈序心神一动，这与那张险些被销毁的废纸上记录的交接地点，分毫不差！线索对上了！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杜衡眼中闪过得意，“他们装卸货时必会清场，只用绝对信得过的心腹力夫。有老船工曾无意听见，箱笼碰撞之声沉闷异常，绝非布料！倒像是…金属！或者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沉重物件！偶尔，还能闻到一丝奇怪的药味或香料气！”
金属？药材？香料？
这些都是朝廷严管，利润惊人的走私硬货！赵家一个小小的染坊，根本用不上，也碰不得如此大量的违禁物！
“还有更确凿的！”杜衡深吸一口气，抛出了决定性证据，“属下找到一个三年前在丙字叁号仓做过短工的人，他亲耳听见，赵坤曾在深夜斥骂一个叫‘侯三’的押运人，说下次再敢迟到，就让‘刘爷’换了他！”
侯三！
名字再次与废纸记录吻合！
而“刘爷”——在这钱塘县，能被赵坤如此称呼，又有能力插手此等私密勾当的，十有八九就是那个手眼通天的黑市头子，小刀刘！
一条隐藏在合法商贸外衣下的走私链条，已然清晰浮现！张威的灭口、赵坤的异常、神秘的侯三与小刀刘……所有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被陈序一一串联起来！
杜衡汇报完毕，胸腔仍在剧烈起伏。他看着陈序那波澜不惊、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的侧脸，再回想这短短几日——从无人问津的档案库，到神乎其技勘破浮尸案，再到直面县丞庞勇的死亡威胁，直至如今，剑指这张可能牵连巨大的走私黑网！
这位陈大人，不仅手段通玄，更难得的是身处这污浊泥潭，却依然敢持心如镜，不畏强权，硬是要在这黑暗中撕开一道口子！这与他浑噩半生，见惯了同流合污、明哲保身的麻木，形成了天壤之别的冲击！
一股积压了二十多年的浊气，一股早已冷却的热血，在这一刻，如同被投入火星的油锅，轰然爆燃！
“噗通！”
杜衡毫无征兆地猛然后退一步，不再是抱拳躬身，而是直接撩起那件洗得发白的旧捕快公服前襟，对着陈序，推金山，倒玉柱，轰然跪倒在地！
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寂静廨舍内格外清晰。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陈序眉峰微挑：“杜捕头，你这是何意？”
“大人！”杜衡猛地抬头，这个被岁月和现实磨去棱角的老吏，此刻眼眶通红，声音因极度激动而沙哑哽咽，目光却炽热如炬，“我杜衡，在这钱塘县衙厮混了二十八年！见过的龌龊，比吃过的米还多！早他妈心灰意冷，只想当个睁眼瞎，混吃等死，烂在这破地方！”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是您！是大人您让卑职知道，这世上还有真正的刑名！还有不向权贵低头的脊梁！还有他娘的公道二字！”
“大人不嫌我杜衡老迈无用，信我，用我，将这等机密大事相托！”他喉咙滚动，重重一个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卑职这条烂命，若能追随大人，扫奸除恶，还钱塘百姓一个青天白日，纵是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杜衡，此生愿效死力，追随大人！若有二心，天诛地灭！”
誓言铿锵，掷地有声，在这狭小廨舍内回荡。这不仅是一个下属的投诚，更是一个沉寂多年的灵魂，发出的不甘怒吼与热血宣言！
陈序动容了。
穿越至今，他孤身一人，周旋于阴谋诡计与明枪暗箭之中。系统虽是依仗，但那灵魂深处的孤独，无人可诉。杜衡的出现，其丰富的经验、扎根底层的人脉，尤其是这份在绝望中重新燃起的赤诚与忠勇，显得弥足珍贵。
这是他在此界，收获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同伴，第一位可托付生死的班底！
陈序上前一步，没有立刻搀扶，目光如电，直视杜衡双眼，肃然问道：“杜衡，前路荆棘，敌手凶顽，跟着我，可能下一刻便人头落地，死无全尸。你，真想清楚了？”
杜衡脸上泪痕未干，却咧开一个混杂着惨烈与畅快的笑容：“大人！卑职憋屈了大半辈子，早就活够了！能跟着您轰轰烈烈干他一场，死了，也比窝囊活着痛快一万倍！”
“好！”陈序不再多言，伸出双手，牢牢抓住杜衡的手臂，用力将他扶起。掌心传来对方臂膀坚实的力量，也感受到了那份毫无保留、沉甸甸的托付。
“杜衡，”陈序凝视着他，目光灼灼，仿佛能点燃黑暗，“从今日起，你我不止是上下属，更是同道，是生死相托的战友！这钱塘县的污浊，便由你我，联手荡涤！”
“杜衡，愿为大人手中之刃，斩尽一切魑魅魍魉！”杜衡挺直脊梁，声若洪钟。这一刻，他眼中熄灭多年的火焰重新燃烧，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焕发出惊人的斗志。
主从名分，于此定下。
杜衡归心，班底初成。
陈序清晰感觉到，自己不再是孤军奋战。他的身边，多了一位可以绝对信任、经验丰富的老兵。
而这，仅仅是他在这波谲云诡的大渊王朝，踏出的第一步。赵氏染坊、侯三、小刀刘，乃至其背后可能隐藏的更大黑手……他已握紧刀柄，锋芒初露。
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雷霆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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