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宁路的七月,烈日将黄土烤得发白。老陈蹲在探方边沿,汗珠顺着安全帽的带子往下淌。作为考古队里最年长的技工,他在这片元代古城遗址已经工作了三个月。眼前这个窖藏坑,是昨天下午发现的——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灰陶瓮,瓮口用石板封着,周围还散落着几枚至元通宝。
“陈师傅,摄像准备好了。”年轻的小张架好设备,声音里透着兴奋。
老陈点点头,用刷子轻轻扫去瓮口的浮土。石板与瓮口的接缝处,封着一层已经硬化如石的黏土。他的工具刀小心地切入缝隙,细微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午後格外清晰。
“等等。”队长李教授走过来,蹲下身仔细端详,“你们听没听说过集宁路的传说?”
小张摇头。老陈的手顿了顿——他听过。本地老人说,集宁路地下埋着不甘,七百年前仓惶逃离的人们把魂儿留在了这里。
“都是迷信。”老陈嘟囔着,手下用力。石板松动了。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的嗡鸣声从瓮中传出,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铃铛在同时震动。老陈停下手,抬头看向李教授。老教授面色凝重,轻轻点头示意继续。
石板被完全移开的瞬间,一股陈年泥土与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紧接着,声音如潮水般涌来——
不是幻觉,老陈能肯定。那是真真切切的市集喧闹:蒙古语、汉语、波斯语的叫卖声交织,骆驼沉闷的嘶鸣,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脆响,还有远处传来的驼铃声,清脆而悠长,仿佛一支商队正从时光深处缓缓走来。
“你们听到了吗?”小张的声音发颤。
李教授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瓮口。老陈深吸一口气,探手入瓮。指尖触到瓷器冰凉光滑的表面时,他看见了——
不是倒影。青白瓷盘表面,一张人脸正缓缓浮现。那是一张蒙古男人的脸,眼窝深陷,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和泥土,嘴角因恐惧而扭曲。随着老陈的手指移动,更多瓷器表面开始浮现同样的面容,有时是侧脸,有时是背影,但无一例外都透着仓惶与绝望。
“他在埋东西。”李教授喃喃道,“至正十八年,红巾军攻破集宁路的前夜。”
老陈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爬上来。他想抽回手,但手指像被黏在了瓷器上。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分辨出一个女人用突厥语呼喊孩子的声音,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还有远处隐约的喊杀声。
突然,瓷盘上的那张脸转了过来,眼睛直直“看”向老陈。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老陈读懂了那个口型:
“快走。”
窖藏坑周围的温度骤降。小张惊呼一声,手里的记录本掉落在地。李教授则迅速从工具包里取出一把艾草——这是他多年来野外工作的习惯,没想到真有用上的一天。
“别碰那些瓷器!”李教授点燃艾草,青烟袅袅升起,奇异的是,那些喧闹声竟随之减弱。
但已经晚了。老陈感到一股冰冷的力量顺着手臂蔓延,眼前景象开始重叠:七百年前的夜晚与今日的烈日交织,他看见那个蒙古男人——名叫巴特尔的马贩子——正仓惶地将家传瓷器埋入地下,妻子在旁催促,远处火光冲天。巴特尔最后看了一眼心爱的瓷器,用石板封住瓮口,转身逃离时,被流箭射中后背……
“陈师傅!”
小张的呼喊把老陈拉回现实。他发现自己瘫坐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青白瓷碗。碗沿上,巴特尔的面容已经淡去,只留下一道细微的裂纹,像是泪痕。
“你没事吧?”李教授扶起他。
老陈摇摇头,看向窖藏坑。瓮中瓷器静静躺在那里,再没有任何异样。但空气中仍残留着淡淡的香料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当晚,考古队营地无人入睡。整理出土文物时,他们在瓮底发现了一枚银制护身符,上面刻着古老的萨满符文。李教授查阅资料后说,那是一种“魂守”,传说能将人的一部分灵魂附着在珍贵物品上,以待来日寻回。
“巴特尔没能回来。”老陈抽着烟,望着星空,“他的魂守等了七百年。”
自那天起,老陈变了。他不再嘲笑民间的“迷信”,开始认真记录每一个传说。有时深夜整理瓷器时,他会觉得那些釉面下仍有目光注视,但不再恐惧。他知道那不是恶意,只是一份未了的牵挂,一段被突然截断的人生。
一年后,集宁路窖藏文物在博物馆展出。老陈站在展柜前,看着那些曾被巴特尔亲手触摸的瓷器。灯光下,青白釉温润如玉,没有任何异样。但老陈知道,当你静下心来,在闭馆后空无一人的展厅里,也许还能听见遥远的驼铃声,和一段等待了七百年的故事。
有些历史不仅写在纸上,也印在魂灵里。而考古挖掘的,从来不只是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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