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穿越阴阳、击退邪修、短暂滞留阳世……这一系列行动对槐安本就未曾痊愈的魂体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当他循着破界符残留的最后一丝联系,艰难地撕裂空间、跌回幽冥那处偏僻的“阴阳节点”时,魂体已虚幻得近乎透明,表面布满了细密的、仿佛瓷器即将彻底碎裂前的裂纹。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带来魂核深处撕裂般的剧痛,维持形体存在的根基都在剧烈动摇。
更糟糕的是,连续使用破界符和强行在阳世动用法力,引动了幽冥规则的强烈反噬。冰冷的、带着惩戒意味的规则之力如同无数细针,持续不断地刺入他的魂核,试图“纠正”他这“违规”行为带来的秩序扰动。若非他魂核中月光印记与秩序核心初步融合后带来的一丝奇异柔韧与净化特性,勉强抵挡、消解了部分反噬,恐怕此刻他已魂体崩散,被规则之力直接抹去存在痕迹。
他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幽冥地面上,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近乎消失。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只有魂核不堪重负的哀鸣与规则反噬的尖锐嘶啸。胸前的养魂木心光芒黯淡,输送出的温润之力杯水车薪。那枚作为最后底牌的【九转还魂丹(残)】在魂核深处沉浮,散发着诱惑的光泽,但他仅存的理智死死压制住了立刻服用的冲动——现在还不到山穷水尽之时,这丹药,必须留着应对更致命的危机,或是……留给银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又或许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当规则反噬的浪潮稍稍退去,槐安才勉强凝聚起一丝微末的魂力。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此地虽是边缘节点,但刚才破界符的波动和规则反噬的余韵,很可能已经引起了某些存在的注意。以他现在的状态,哪怕只是一个巡逻的鬼卒,都可能让他万劫不复。
他挣扎着,一点一点地爬起身,每动一下,魂体都仿佛要散开。他强行催动那融合后显得滞涩不堪的秩序核心,模拟出最基础的、属于幽冥鬼吏的阴冷气息,覆盖住自身那奄奄一息的魂光与规则反噬的残留波动,如同给重伤濒死之人披上一件破烂但勉强能蔽体的外衣。
然后,他辨明方向,朝着规则勘定司所在,一步一挨地挪去。没有动用任何法术,甚至不敢走相对安全的官道,只能挑选最偏僻、最阴暗的路径,借助地形和阴影隐藏身形。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魂体与幽冥大地接触时传来的冰冷刺痛,沿途偶遇的、最低等的冥兽或游魂投来的贪婪目光,都让他心神紧绷。
途中,他几度踉跄,几乎摔倒。有一次,一股突然刮过的、蕴含混乱规则的阴风,差点将他残破的魂体吹散。他死死抓住一块突出的嶙峋怪石,指尖(魂力所化)在石头上留下深深的刻痕,才勉强稳住。
意识在剧痛与昏沉间浮沉。脑海中,却不断闪过小巷中那只被小心翼翼捧到面前的、傻乎乎的兔子糖人,以及糖人耳朵尖上转瞬即逝的微光,还有少女那双盛满担忧与纯粹期盼的眼眸……这些画面,如同黑暗深渊中唯一闪烁的星火,支撑着他快要涣散的意志,拖拽着他残破的躯体,朝着那个被称之为“司衙”的、冰冷却暂时安全的所在挪动。
当规则勘定司那破败却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时,槐安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几乎是贴着墙根,如同最卑微的游魂般,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侧门(他提前用最后一点权限解除了此处的警报),然后顺着最隐蔽的回廊,挪向自己的主殿。
殿门在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槐安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殿门滑坐在地,魂体几乎要化作一团飘忽的光雾。他剧烈地喘息着(魂体并无呼吸,这只是一种痛苦到极致的表现),眼前阵阵发黑,连维持基本形体的魂力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逸散。
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取出养魂木心,手指却穿过了自己虚幻的身体。最终,他只能将全部残余的意念沉入魂核,艰难地引导着养魂木心那微弱却持续的温润之力,以及月光印记本能散发出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清凉气息,如同最笨拙的工匠,一点点修补、粘合着即将彻底崩溃的魂体结构。
这是一个比在阳世击退邪修更加凶险、更加漫长的过程。稍有差池,便是魂飞魄散。外界的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魂核中那一点微光,在无尽的黑暗与痛苦中,极其缓慢地、顽强地闪烁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日,也许是两日。当槐安再次勉强恢复一丝清明,能够维持基本形体、不至于立刻溃散时,他听到殿外传来了魏徵刻意压低、却难掩焦急的禀报声:
“大人!大人!您可在殿内?有紧急事务!”
槐安心头一凛,强行压下魂核深处翻涌的剧痛与虚弱感,将声音调整到一种刻意表现的、带着重伤未愈的沙哑与疲惫,但又不失威严的语调:“何事?”
“回大人,判官司与轮回司联合行文,对您之前关于黑沙河的提议给出了回复!”魏徵的声音透过殿门传来,“他们原则上同意成立联合勘查小组,但……但是,转轮王府方才也发来公文,言称黑沙河淤塞已严重影响到其辖下‘轮回往生殿’部分区域的运转,事态紧急,不宜久拖。因此,王爷建议,在联合勘查小组正式成立并开展工作前,先由王府派出‘净秽营’进驻黑沙河外围,设立临时军管区,进行‘前期维稳’与‘基础清理’,以防怨魂溢散加剧。此提议……已获判官司默许,轮回司亦未反对!”
净秽营!临时军管!
槐安眼中寒光乍现,原本就苍白的脸色(魂体显化)更加难看了几分。好一个转轮王府!好一招以退为进,暗度陈仓!
同意成立联合勘查小组,看似采纳了他的建议,缓和了矛盾。但紧接着就抛出“净秽营军管”这一手!净秽营是转轮王府麾下一支专门处理污秽、怨念区域的特殊力量,虽然名为“净秽”,实则手段强硬,更偏向于以武力镇压和隔离,而非细致的规则疏导与净化。让他们进驻黑沙河外围设立军管区,美其名曰“前期维稳”、“基础清理”,实则是要抢先一步,控制住黑沙河区域的部分权柄!
一旦净秽营站稳脚跟,后续的联合勘查小组必然处处受制,甚至可能被架空。所谓的“疏浚主导权”,恐怕也会在不知不觉中易手。更可怕的是,以净秽营的行事风格,他们在“清理”过程中,很可能采取一些激进甚至破坏性的手段,不仅无助于根本解决黑沙河问题,反而可能加剧规则紊乱,制造出新的烂摊子,最终黑锅却可能要由后续接手的勘查小组(尤其是他槐安)来背!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打着“为公”、“维稳”的旗号,行抢占地盘、设置障碍之实!偏偏判官司“默许”,轮回司“未反对”,显然是某种利益交换或妥协的结果。他槐安一个新任司主,重伤未愈,势单力薄,面对这种“合规”的步步紧逼,几乎没有任何正面抗衡的资本!
殿内陷入了死寂。只有槐安魂核深处传来的、因愤怒与急剧思考而加剧的阵阵抽痛。
魏徵在殿外等了许久,未听到回应,忍不住又唤了一声:“大人?”
“……本官,知道了。”槐安的声音终于响起,比刚才更加沙哑,却透着一股冰冷的平静,“转轮王府心系幽冥安定,雷厉风行,令人钦佩。既如此,规则勘定司自当……全力配合联合勘查小组之筹备工作。至于净秽营进驻之事,既已获准,我等依令行事即可。你且退下,继续留意各方动向,尤其关注净秽营之动向及……黑沙河最新监测数据。”
“是,大人。”魏徵听出槐安语气中的异样,却不敢多问,躬身退下。
殿内重归死寂。
槐安背靠着冰冷的殿门,缓缓闭上眼睛。魂体的剧痛依旧,但更让他心寒的,是这幽冥权柄场中无处不在的算计与倾轧。转轮王府这一手,几乎将他逼到了墙角。
硬抗?实力不足,名不正言不顺。
妥协?则前期谋划付诸东流,后续步步被动。
难道……真的别无他法了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幻觉)拂过那只糖人兔子耳朵时,那虚幻的、微凉的触感。还有少女那双亮晶晶的、充满信赖的眼眸。
不,绝不能就此认输。
他深吸一口气(魂体动作),将翻腾的心绪强行压下。越是绝境,越需冷静。
转轮王府想抢占地盘,设下障碍?那他就想办法,在这障碍之中,找到缝隙,埋下钉子!
净秽营手段粗暴?或许,这正是可以利用的弱点。黑沙河的怨念规则复杂诡异,绝非蛮力可以轻易解决。净秽营若行事不慎,很可能引火烧身……
联合勘查小组被架空?未必。只要小组能真正掌握关键数据和核心技术,拥有不可替代的价值,那么即便暂时受制,也总有翻盘的机会。而规则勘定司,恰恰在规则勘定、数据分析方面,拥有天然的优势。
思路渐渐清晰。槐安眼中重新燃起冷静的火焰。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尽可能地恢复伤势和实力!同时,要在规则勘定司内部,加快培养一支真正可靠、精通规则勘定与数据分析的核心团队,为未来的联合勘查小组(若能争取到主导或核心地位)储备力量。另外,关于黑沙河的深入研究,一刻也不能停,甚至要比以往更加深入、更加具有前瞻性!
他再次将心神沉入魂核,不再仅仅是痛苦地维持和修复,而是开始主动引导、整合那微弱的力量。月光印记的清凉,养魂木心的温润,秩序核心的坚韧,以及……魂核深处,因生死危机和强烈守护意志而悄然滋生的一丝更加凝练、更加内敛的“求生”与“破局”的意念。
这一次的恢复,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的涅盘。
窗外,酆都永恒昏暗的天光,无法照亮殿内的深沉。
但魂核深处,那点融合了月光、秩序与不屈意志的微光,却在重伤的躯壳内,燃起了更加纯粹、更加冰冷的火焰。
前路荆棘密布,暗箭已发。
但他既已归来,便不会坐以待毙。
这场棋局,尚未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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