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司的质询虽暂时应付过去,但崔珏那深沉难测的目光和隐含告诫的话语,却如同一层无形的寒霜,覆盖在槐安的心头。他深知,自己并未完全取信于这位执掌幽冥律法的判官,所谓的“保护”更像是一种隔离观察。规则勘定司乃至他本人,都已置于更严密的注视之下。
返回司衙主殿,槐安并未立刻开始调息。他盘膝静坐,将崔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在心中反复揣摩、拆解。对方显然对他净化寂灭荒原的手段以及闭关期间的能量波动心存疑虑,尤其是对“阳世气息”格外敏感。
“净世雷炎”的说辞或许能暂时搪塞,但绝非长久之计。崔珏让他“厘清自身规则”,恐怕不仅仅是劝诫,更是一种警告——如果他无法解释清楚自身力量中那些“异常”,那么这种“异常”本身就可能成为被攻讦甚至被清除的理由。
槐安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有些虚幻的双手。魂核深处,秩序核心缓缓旋转,色泽略显黯淡;那缕暗红火花安静蛰伏;万年养魂木心持续散发着温润光泽;而更深处,那点代表着银玥意识、并因长期接受他渡去的融合气息而与之紧密相连的光斑,正散发着稳定而温暖的微光。
他的力量构成,确实复杂且异常。秩序核心是地府正统,养魂木心是外物辅助,暗红火花是异种规则,而与银玥紧密相关的太阴本源气息,更是源自阳世生灵,与幽冥格格不入。平日尚可勉强平衡,一旦遭遇高强度消耗或外界规则冲击,这种平衡便极易被打破,暴露出不协调之处。之前在判官厅,他强行压制魂核波动,才未让崔珏察觉到更多。
必须尽快“厘清”,或者说,伪装、融合这些力量,让它们至少在表象上,看起来符合幽冥规则,且源于自身修行。
一念及此,槐安不再犹豫。他催动魂核,开始尝试主动引导、调和体内这几股性质迥异的力量。这不是简单的恢复调息,而是一种近乎自省与重塑的艰难过程。
他以秩序核心为基盘和主导,试图将养魂木心的滋养之力、暗红火花的暴烈规则特性、以及那源自银玥的太阴本源气息(经过他长期融合转化后,已带上了他自身的秩序印记),逐一梳理,尝试着让它们沿着秩序核心的规则脉络流转、渗透,模拟出一种“以幽冥秩序统御诸般异力”的假象。
这是一个极其精细且痛苦的过程。秩序核心本就受损,强行统御其他力量,如同让受伤的将军去指挥一群桀骜不驯的士兵,稍有不慎便会引发反噬。不同性质的规则之力在他魂核与经脉中碰撞、摩擦,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魂体表面刚刚稳定下来的虚化迹象,又开始有反复的征兆。
冷汗(魂力剧烈消耗与痛苦产生的类似效应)几乎浸透了他虚幻的官袍。但他咬紧牙关,眼神沉静如冰,凭借强大的意志力,一点一点地推进着这个危险的进程。
他首先稳固秩序核心与养魂木心的联系,这两者性质相对温和兼容,进展尚算顺利。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引导一丝暗红火花的力量,试图将其暴戾的“破坏”规则,扭曲、解释为秩序核心用于“破除虚妄、惩戒罪恶”的某种极端表现形式。这个过程异常艰难,暗红火花剧烈反抗,几次差点失控灼伤他的魂核,都被他以更强大的秩序之力强行压制、引导。
最难的,是与银玥相关的太阴本源气息。这股力量至阴至纯,与幽冥的“阴”有相似之处,却又带着阳世月华的鲜活与生机,本质迥异。槐安无法,也不愿将其扭曲成邪恶或负面的力量。他采取了一种更取巧的方式——将其与秩序核心中代表“平衡”、“净化”、“守护”的一面强行关联,将其伪装成秩序力量在应对极阴邪物(如噬星魔金)后,自然衍生出的一种偏向“净化”与“守护”的阴柔变体。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甚至尝试从魂核深处,调动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寂灭荒原被净化后、融入新生规则结构中的那点融合气息(蕴含秩序、太阴、涅盘生机)。这股气息与银玥的太阴本源同源,却又带有明显的幽冥新生规则的烙印,正好可以作为“证据”,证明他体内这类“阴柔净化之力”来源于对抗域外造物后的规则收获,而非外来。
然而,强行关联和调动这些深层力量,引发了更剧烈的规则冲突与反噬!
“噗——!”
槐安猛地喷出一口淡金色的本源魂气,魂体剧震,瞬间透明了数分,周身气息紊乱,秩序核心光芒急闪,刚刚勉强建立的脆弱平衡再次面临崩溃!几种力量在他体内左冲右突,如同脱缰野马,带来比之前修炼出岔子时更甚十倍的痛苦!
他闷哼一声,险些栽倒,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指尖因用力而深深陷入(魂力凝实的地面泛起涟漪)。眼前阵阵发黑,耳中嗡鸣不止。
不行!还是太勉强了!魂体未复,强行整合不同源甚至相斥的规则之力,无异于自毁长城!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准备先行稳住伤势时——
魂核深处,那点代表着银玥意识的光斑,似乎感应到了他正承受的巨大痛苦与濒临崩溃的危机,竟然自行明亮了起来!
并非银玥主动操控(她此刻正在午睡),而是那光斑本身,因长期与槐安魂核交融,已然成为了他魂体的一部分,此刻受到他剧烈波动的魂核与强烈求生意志的牵引,自发地做出了反应!
一缕精纯、清凉、蕴含着无限生机与安宁意念的太阴气息,自那光斑中流淌而出。这气息与槐安试图伪装的“阴柔净化之力”同源,却更加纯粹、温和,带着银玥灵魂深处对他的全然信赖与守护之意。
这缕气息并未尝试去平衡或压制其他暴走的力量,而是如同最温柔的月光,轻轻拂过槐安魂核每一处剧烈震颤、濒临碎裂的规则节点,带来一种奇异的“安抚”与“粘合”效果。它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别怕,我在这里,我会陪着你。
在这股纯粹守护意念的抚慰下,槐安魂核中那些狂暴冲突的力量,竟奇迹般地稍稍平复了一丝!虽然冲突仍在,痛苦未减,但那种即将彻底崩解的感觉被遏制住了!仿佛在沸腾的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清水,瞬间带来了一丝喘息之机!
槐安抓住这瞬息的机会,强提最后一丝清明,不再试图强行整合,而是引导秩序核心,以最稳妥的方式,将几股力量暂时“隔离”、“安抚”,各自归于魂核中相对独立的区域,先稳住不崩溃再说。
良久,殿内狂暴紊乱的气息才渐渐平息下来。
槐安瘫坐在地,魂体比之前更加虚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这一次的尝试,不仅未能成功“厘清”规则,反而让他伤上加伤,魂体本源都受到了不小的震荡。
然而,他苍白疲惫的脸上,却并无多少沮丧,反而在眼底深处,燃起了一簇微弱却无比坚定的火苗。
他抬起手,虚虚按在心口(魂核的位置),感受着那点银玥光斑传来的、依旧残留着的、温柔的抚慰之意。
方才那千钧一发之际,是她的力量,她的意念,本能地守护了他。
虽然未能达成“厘清规则”以应对审查的最初目的,但他却有了一个更重要的发现——银玥与他之间的羁绊,银玥那纯净的太阴本源守护之意,对他魂核的稳定有着意想不到的正面作用!这或许……是一条全新的、属于他自己的“路”?
不是强行扭曲伪装,而是……承认这份羁绊,将这份源自阳世月光的守护之力,真正地、坦然地,融入自身的存在根基,成为他力量与道路的一部分?
这个念头太过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地府之主,身负阳世女子本源守护?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甚至可能被视为不伦、玷污权柄。
但……那又如何?
槐安缓缓握紧了拳,虚幻的指节泛出更淡的光泽。他想起银玥沉睡时的依赖,苏醒时的喜悦,修炼时的认真,以及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想起自己为她奔波,为她涉险,为她承受规则反噬时,心中那份甘之如饴。
既然命运已然将他们紧紧相连,既然她的月光已照亮他幽冥孤寂的旅途,那么,他便不再抗拒,不再遮掩。
他要走的,本就是一条前所未有之路。地府权柄他要握在手中,人间的月光,他也要护在心头。纵使前方是万丈深渊,是无尽非议,是规则铁律的碾压,他亦无悔。
以幽冥秩序为骨,以月光守护为魂。
或许,这才是真正属于他槐安的、完整的“规则”与“道路”。
他艰难地支撑起身体,重新盘膝坐好。这一次,他没有再去强行整合那些暴烈的异力,而是将心神完全沉入魂核,温柔地环绕着那点银玥的光斑,感受着其中流淌的纯净太阴气息与守护意念,并尝试着,让自己的秩序核心,以一种更接纳、更共鸣的方式,与之缓缓交融。
不是统御,不是伪装,而是……共鸣与共生。
过程依旧缓慢,且因为魂体重伤而充满了滞涩与痛楚,但方向已然不同。这一次,魂核深处传来的,不再是激烈的冲突与排斥,而是一种缓慢的、带着丝丝清凉慰藉的融合感。虽然微弱,却真实不虚。
殿外,酆都的天光永恒昏暗。
殿内,重伤的司主闭目调息,周身气息微弱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柔韧而坚定的意味。魂核深处,一点月光温柔亮着,与幽冥的秩序之力,悄然编织着无人知晓的未来。
规则反噬的痛苦尚未散去,但心中的誓言,却比任何时刻都要清晰——
纵使与世为敌,纵使规则不容,此心此月,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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