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泼洒在朔州城外的荒原上,将突厥前锋大军的身影拉得又细又长。往日里弯刀出鞘的寒光、战马嘶鸣的躁动,此刻尽数沉淀,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连寒风掠过大地的声音都清晰得刺耳。
不过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刚才才还意气风发一个小部落男丁,已然折损过半。
那几百条鲜活的性命,前一刻还在草原上策马奔腾、引弓射雕,此刻却化作了城外雪墙边冰冷的尸体,连哀嚎都未曾来得及消散便被暮色吞噬
就这么没了,像被狂风卷走的草芥,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骨咄禄勒马立于阵前,鎏金盔甲在夕阳下泛着沉郁的光,指节因紧握缰绳而泛白。作为这支前锋大军的指挥官,他见过无数生死,可此刻胸腔里却堵着一团难以言喻的憋闷,犹豫如藤蔓般缠绕住心脉。这些倒下的,都是突厥的好儿郎,是与他流着同样血脉、说着同样语言的族人啊!他们的母亲或许还在草原深处的穹庐里熬着奶茶,妻子正等着他们带着战利品归来,可这一切,都随着这场突袭化作了泡影。
出发前,颉利可汗在牙帐中说得冠冕堂皇:“诸部皆出人,大部多征,小部少调,公平、公正、公开,谁也休要多言。”那时可汗的金刀拍着案几,语气不容置疑,确实堵住了不少部落首领的异议。
可草原上的人谁不明白,这所谓的“公平”,不过是可汗的权宜之计。五千男丁的大部出一成,是五百健儿;两千男丁的小部出一成,是两百勇士。数字上的均等,掩不住本质的失衡。大部男丁基数大,即便折损些许,只需一两年休养生息,便能再度人丁兴旺;可小部落本就根基薄弱,男丁是部落的脊梁,是放牧、狩猎、御敌的全部依靠,这般折损下来,脊梁断了,又何谈恢复?
草原的法则从来赤裸而残酷,向来是刀枪定胜负、拳头分强弱。男丁锐减的小部落,就像失去利爪的幼兽,只能任人宰割。运气好些的,被强势部落吞并,虽要俯首称臣,好歹能抱上大腿,苟全性命。
可若是遇上那些不上不下、野心勃勃的部落,等待小部落的,便是灭顶之灾。男丁尽数屠戮,只留下女人和懵懂孩童,沦为他人的附庸与财产,一如非洲大草原上的狮群,总会撕碎弱小族群的成年雄性,将其生存的希望彻底掐灭。
骨咄禄勒马立于高坡,目光沉沉地锁着远处太阳余晖下的朔州城,那城墙在残阳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透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他又用余光扫过阵前的士兵——小部落的兵卒眼里满是惶恐与悲戚,刚才的折损,有些磨掉了士兵们的锐气。
喉结狠狠滚动了两下,骨咄禄终是咬碎了牙,握着马鞭的手猛地一紧,声音恶狠狠的,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可汗的命令如山,不敢违抗!可我突厥儿郎的鲜血,岂能这般白白洒在这朔州城外?谁敢再探一番……?”
他的话还未说完,阵中突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嗓音,打断了他的厉喝:“将军!让我等去试试吧!”
骨咄禄循声望去,只见一名体格彪悍的突厥壮汉催马上前,那人身形魁梧如熊,肩上的狼皮披风被风掀起,露出底下泛着铁锈锁子甲。他抱拳沉声道:“前方城池外筑了雪墙,骑兵冲锋难以施展开手脚,末将准备领着一队全身披甲的弟兄,先去试探一番城墙的虚实,看看唐军的箭术到底有多硬!”
骨咄禄盯着他看了片刻,眼中的犹豫渐渐褪去,终是重重一点头:“准!”话音刚落,又急忙上前半步,压低声音叮嘱:“切记,不可恋战!若是近不了城墙半步,便即刻撤回,莫要再折损人手!”
“末将明白!”壮汉高声应下,调转马头,在阵中一点,百十余名全身披挂的突厥骑兵应声而出。他们头戴铁盔,身披重铠,连战马都覆着薄甲,手中还擎着厚重的圆盾,整队人如一道黑色铁流,蹄声踏碎残阳,朝着朔州城疾驰而去。
朔州城墙上,副将见那群披甲骑兵越冲越近,当即大声喊道:“都看清楚了!突厥人穿了重甲,弩手速换破甲箭!”
他目光扫过城墙上严阵以待的弩手,又加重语气叮嘱:“都给我记好了!不准贪功冒进!今日的仗有的打,射杀的机会多的是!稳住阵脚,听我号令!”
叮嘱完,副将迅速把头埋到墙垛后,只留一双眼睛眯成缝,紧紧盯着城下疾驰而来的突厥骑兵,手指无意识地在墙砖上敲击,测算着双方的距离。
城墙上的唐军弩手动作极快,转眼间便将平日里用的普通箭矢换下,换上了专为破甲打造的长箭。这唐朝的破甲箭,相较于寻常箭矢,箭杆更粗,箭头却细长狭窄,尖端淬了冷光,整体分量也重了三成有余,是专破重甲与盾牌的。
待突厥骑兵进入射程,经验老道的弩手们迅速将手中的抚远弩射界抬高……。
“准备——射!”副将的吼声刚落,数十支修长的破甲箭便如流星般窜出,带着“嗖——嗖——”的锐响,划破空气,朝着远方的突厥骑兵射去。
然而,预想中突厥骑兵人仰马翻、溃不成军的景象并未出现。
只见那百余骑突厥精锐动作整齐得如同一块整体,几乎在唐军箭矢破空而来的呼啸声响起之前,便齐齐抬手,将手中那厚重圆盾稳稳架在身前。
“铛!铛!铛!”
唐军的破甲箭要么带着千钧之力狠狠钉到盾牌上,要么被圆盾光滑的弧度顺势弹开,一轮齐射下来,竟无一箭能伤到突厥骑兵分毫!
当突厥骑兵借着冲势,冲到了离城墙不足二百步的距离时。他们熟练的降低马速,左手依旧稳稳持盾护住要害的同时,右手则闪电般摘下背上的长弓,搭上羽箭。
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们竟连瞄都不瞄一眼,完全凭着常年在草原上与风雪、猎物搏斗练出的本能箭术,不停的向城头上射起了箭矢。
“咻……咻……咻!”
突厥骑兵的反击瞬间压制住了城墙上的一片区域火力。唐军的弩手们纷纷被箭矢逼得暂时缩到墙垛之后,只能借着缝隙勉强观察敌情,一时间竟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不过,正面的弓弩手虽被压制,两翼的唐军却早已等待多时,趁着突厥骑兵张弓搭箭、两侧防御出现空隙的瞬间,立刻改变目标,不约而同地全力攻击起对方的战马。
战马虽凭着速度和骑手身前的盾牌能勉强抵挡正面箭矢,但此刻速度降了下来,防护单薄的侧面和臀部便彻底暴露在唐军的视线之中,成了绝佳的攻击靶点。
“希律律——!”
“嗷呜——!”
当两侧城墙上上百支破甲箭如同两道黑色的洪流,同时朝着这支突厥百人队的侧翼涌去时,高大健壮的战马瞬间遭了殃。
锋利的破甲箭矢带着穿透之力,深深扎进马腹和臀部的皮肉之中,剧痛之下,受惊的战马再也无法保持镇定,纷纷人立而起,疯狂地甩动着脖颈,四处乱窜起来。这时候,即便都是在马背上长大、马术精湛的突厥骑士,也难以控制住胯下失控的坐骑,不少人被颠簸得东倒西歪,只能死死抓住缰绳,一时间竟无暇再发起攻击。
随着战马疯狂乱窜,突厥骑兵们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都放在防御流矢和控制坐骑上,原本整齐的阵型瞬间大乱。而城墙上被压制的弓弩手们见状,立刻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纷纷直起腰身,重新架起弓弩,加大了火力输出,箭矢如飞蝗般朝着混乱的突厥骑兵射去!
从这一刻起,先前毫发无损的突厥配甲骑兵们,才陆续出现了伤亡。中箭的骑士要么从马背上滚落,被失控的战马踩踏,要么捂着伤口发出痛苦的呻吟,原本凶悍的攻势瞬间瓦解。
“撤……快撤!”
那名领头的雄壮突厥勇士,脸上血色尽失,看着麾下士兵纷纷倒地,当即扯着嗓子大声呼喊,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
“啊——我的腿!”
一名突厥骑兵大腿中箭,惨叫着从马背上摔落,刚落地便被紧随而至的箭矢射中了后背,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声息。
“下马!举盾结阵,慢慢后撤!”
另一名小头领还算镇定,大声招呼着残余的士兵,众人纷纷翻身下马,将盾牌结成一道临时防线,步步为营地朝着后方退去,试图脱离唐军的射击范围。
最终,那名雄壮的突厥勇士带着仅剩的七十余人,狼狈的退出了唐军的射击范围。
他扭头看着朔州城下雪地里躺着的十几名还在哀嚎挣扎的士兵,脸上满是不甘与无奈,快步来到骨咄禄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将军,唐军早有防备,城墙之上弓弩密布,我等寡不敌众,实在难以突破……”
骨咄禄坐在高大的战马上,神色平静,仿佛早已预料到这般结果,只是淡淡摆了摆手:“无妨,胜败乃兵家常事,下去让弟兄们休息一下,包扎伤口。”
说罢,他转头对着身后几位部落首领沉声道:“传令下去,就地安营扎寨,严守阵地,不得擅自出击!”
一旁的副手见状,连忙催马上前,凑近骨咄禄,压低声音提醒道:“将军,咱们此刻安营,离唐军城墙不过数千步,是不是太近了?万一他们夜间劫营,后果不堪设想啊!”
骨咄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调转马头,目光扫过远处的城墙和主路:“你看这条路,宽不过两丈,其他地方都是雪墙,骑兵根本无法展开冲锋。
咱们不好进攻,他们唐军若想出城反击,同样施展不开手脚。”
骨咄禄顿了顿,指着前方的要道,“传令下去,三面包围朔州城,用拒马、鹿角将所有进出的道路全部封死,困也要把他们困死在城里!”
随着骨咄禄的命令下达,突厥前锋部队立刻分散开来,在离城墙千步外的平地上安营扎寨,帐篷很快连绵成片,形成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
而城墙上的唐军们,虽没有高声欢呼,但脸上溢于言表的笑容却再也压抑不住。
这第一回合的交锋,终究是他们占了上风。在副将的有序安排下,城楼下的士兵们打开侧门,手持盾牌,大摇大摆地走出城去,在雪地里捡拾着刚才双方射落的箭矢,收集着散落四周的战场物资。
遇到那些还没断气、躺在雪地里哎呦叫唤的突厥伤兵,唐军士兵毫不留情,直接一枪捅死,杜绝后患。
至于俘虏?在这生死搏杀的战场上,根本没有必要存在。而当看到身着精良盔甲还在哀嚎的突厥士兵时,几名唐军士兵便会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突厥士兵给打晕,然后把盔甲扒得一干二净。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既能自己用,也能拿去换军功。当然最后,再对着突厥士兵补上一刀,确认彻底没了气息,才扛着盔甲、抱着箭矢,牵着战马大摇大摆地返回了城中,留下一片狼藉的战场,在风雪中静静诉说着刚才的厮杀。
城内,李沐凡看到军医和兽医先是配合士兵们把能治好的战马和完好的战马挑出来后,便笑着问道:“外面的死马都拽回来了?”
“没有,那些死马太沉了,拽不动……”一名士兵回道。
“将军让我们快点打扫战场……”
“那可白瞎了!”李沐凡和苏定方,萧锐对视了一眼,然后找到副将申请了一下,就领着人小心翼翼的把能够的着的战马大卸八块的给运了回来。
看到马车上血呲呼啦的马肉和完整的马皮,副将有些好奇的问:“李校尉,这马肉,马皮收集起来倒是挺好,这骨头架子拿回来有啥用?”
“骨头熬完汤后,就砸成小块儿,然后还给突厥人……”李沐凡解释道,“我这才拉回来一半不到,我留一部分去民夫那里,打制点儿东西。剩下的将军你就给士兵们加餐吧!
对了,最好把能拉回来的都拉回来。剩下的内脏就往突厥那边扔,扔的越远越好……”
和副将打了声招呼,李沐凡就领着众人来到了民夫们的所在地。
话说这次跟随大军出征,民夫们知道爬犁,所以想到过应该不会太累和太危险,但是没想到这次出征会这么轻松。
来了朔州城以后,除了伐树,制作雪墙,马厩和囤积雪块之外,真就是像旅行似的非常轻松……
温暖的帐篷里,一些木匠看着李沐凡拿在纸上一边画着图形一边解释着什么长臂与短臂的比例,什么配重箱里放多少石头,什么轴承,摇杆……
当图纸画完后,一位老木匠开口道:“李驸马,这是投石机?怎么感觉又有些不一样啊?”
“这是我瞎捣鼓出来的,我看到过咱们大军中的投石机,但扔的太近了,扔出去的石头也多,就想着捣鼓一下。
各位老少爷们儿,我可把马肉给带来了,至于能不能改善一下伙食,就看各位手艺了啊……”
一听到有马肉,众人顿时一个个的流出了口水。民夫们虽然能吃饱,偶尔也有肉汤和炒粉,但终究没有吃肉香不是?
于是在马肉的诱惑下,木匠们加班加点的制作起了几十种大名鼎鼎的“回回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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