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门无声滑开的刹那,一股混合着灰尘和某种陈旧颜料的气味扑面而来。
林怀安的反应快得几乎成了本能,他侧身避让,目光锐利地投向门后那片幽深的黑暗。
这门矮得出奇,几乎需要半蹲着才能进去,门框边缘粗糙,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破坏后又勉强拼凑起来的。
门后静悄悄的,仿佛只是一个被遗忘多年的狭小储物空间,甚至可能是个通风管道之类的玩意。
借着画室里那惨淡的光线,只能勉强看到靠近门口的地方,似乎放着几样东西,轮廓模糊,细节难辨,更像是谁随手塞进来的。
“就……就这样?”眼镜男生哆哆嗦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难以置信。
他刚才差点把心脏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结果就这?一个矮瘪的小破门?
霓光没有说话,但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线,举着手机的手臂却依旧稳定,镜头死死地对准矮门内部,不肯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节目效果”。
林怀安没有放松警惕。这矮门出现得突兀,开启得也太过轻易。
他慢慢蹲下身,尽可能保持重心稳定,然后极其谨慎地伸出手,探入矮门后的阴影里。指尖依次触碰到了几样物品。
冰凉的金属触感,是一把造型有些老旧的黄铜钥匙,上面甚至还有点黏腻的感觉,像是沾过什么没擦干净。
一小截表面粗糙、带着些微油腻感的油画棒,颜色是一种极其扎眼的鲜红,红得有些不正常,像是用血调和过。
还有一张折叠起来的、质地偏硬的卡纸,边缘毛毛糙糙的。
就在他指尖碰到卡纸的瞬间,那截鲜红的画棒毫无征兆地融化了。
像一摊遇热的蜡油,又或者更像是一块突然失去了凝固力的血肉,迅速软塌、流淌,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眨眼间就渗入了门框下方粗糙的木地板缝隙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小块难以察觉的、颜色更深的暗红色油渍,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腥气。
紧接着,那把黄铜钥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拨动,在门框内的地板上“咔哒”一声跳了一下,硬生生调转了一个方向,钥匙尖端不偏不倚地指向了画室后方那个被厚重油画布遮盖的角落。
那动作僵硬又精准,透着十足的诡异。
而那张硬卡纸,则在林怀安手中自动舒展开来。
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用同样鲜红得刺目的颜料,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指向明确的箭头,同样指向油画布的方向。
箭头旁边,还有一个简陋的门形图案。那红色颜料甚至还没完全干透,蹭了他一点在指尖,冰凉粘腻。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几乎是在一秒之内完成。
矮门后的空间在那油画棒融化、钥匙转动后,似乎变得更加幽深黑暗了,仿佛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储物间,而是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狭窄的通道入口,散发着若有似无的冷风。
“指……指引?”眼镜男生瞪大了眼睛,声音里重新燃起希望,但又带着对这诡异变化的恐惧,“是出口吗?在那边?可那后面不是墙吗?”
霓光的呼吸也急促了一下,镜头立刻转向画室后方的油画布。她脸上瞬间切换出激动又带着点煽动性的表情:“你们看到了吗?绝处逢生!真正的生路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系统已经给了我们明确的提示,让我们一起去揭开最后的谜底吧!”
林怀安却微微皱起了眉。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代表新副本冷却时间的菱形印记,正散发出一种持续的、低低的温热感,颜色似乎也比刚才更深了一些,边缘甚至开始浮现出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纹路。
是因为他拿到了关键物品?还是因为刚才那诡异的、物品自动指示方向的变化?
这种被无形推着走,甚至隐隐被催促的感觉,并不让人愉快。
仿佛他们所有的行动,都在某种既定规则的预料或者说安排之中。这矮门,这些物品,与其说是生路,不如说更像是一个被精心布置好的传送点。
“走!过去看看!”霓光已经迫不及待,率先朝着油画布走去。眼镜男生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那幽深的矮门入口,又看了看霓光的背影,最终还是求生欲占了上风,赶紧跟上,生怕被落下。
林怀安收起钥匙和卡片,最后瞥了一眼那仿佛深不见底的矮门内部——那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蠕动了一下——也迈步跟了上去。
手腕上的温热感如影随形,甚至带上了一丝极轻微的牵引感。
越靠近那面被遮盖的墙壁,空气中的颜料气味就越发浓重,还夹杂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
油画布很大,几乎遮住了一整面墙,上面落满了灰尘,看不清后面具体是什么,但总觉得那布幔之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起伏。
霓光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一种表演式的郑重,伸手抓住了油画布的一角,猛地向下一扯。
哗啦——
厚重的布料滑落,扬起一片积年的灰尘,呛得人直咳嗽。灰尘尚未完全落下,后面的景象就让三人都愣住了。
那不是一扇门,而是一幅画。
一幅直接绘制在墙壁上的、巨大而诡异的壁画。
画面的主体色彩昏暗而压抑,大量使用深褐、墨绿和一种浑浊的暗红色。
勾勒出的似乎是一个无限延伸的、扭曲的楼梯井,楼梯扶手锈迹斑斑,台阶破碎不堪,延伸向深不见底的黑暗。
墙壁上布满了斑驳的污渍和难以理解的、像是某种疯狂呓语的涂鸦。
而在楼梯井的各个角落,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形轮廓,有的像是在向上攀爬,姿态痛苦挣扎,有的则蜷缩在角落,仿佛已经化为了墙壁的一部分。
整幅画都透着一股令人极度不适的绝望和窒息感,看久了甚至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这,这是什么?”眼镜男生的声音带着巨大的失望和更深层的恐惧,“不是门啊,是一幅破画!我们被骗了?”
霓光也愣住了,镜头对着壁画上下扫描,试图找出隐藏的机关:“难道线索在画里面?需要解读?你们有看懂的吗?”
林怀安的视线却猛地定格在壁画右下角的一个不起眼的细节上。
那里,用和刚才那卡片上如出一辙的、仿佛未干的鲜红色颜料,画着一扇小小的、极其写实的门。
这扇门与周围扭曲抽象的风格格格不入,就像是谁后来硬生生添上去的,颜料甚至还在微微反光。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这扇鲜红的门扉,此刻正在微微颤动着。
仿佛门后有什么东西正要破门而出!
甚至能听到极其细微的、指甲刮擦门板的“沙沙”声。
几乎是同时,林怀安感到胸口和手腕两个地方的印记同时灼热起来。
胸口的旧印记滚烫,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在发出强烈的警告。
而手腕上的新印记,那菱形的图案颜色骤然加深到近乎墨黑,并且边缘那一圈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幽蓝色光痕瞬间亮起,变得清晰无比。
一股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吸力从中传来,不仅作用于他的身体,将他猛地向前拉扯,似乎还隐隐牵扯着他的精神,要将他从现实层面抽离出去。
眼前的壁画开始剧烈地扭曲、晃动。
那无限延伸的楼梯井仿佛活了过来,变成一个旋转的、黑暗的漩涡。
漩涡中心传来无数模糊的嘶吼和哭泣声,夹杂着金属摩擦的刺耳噪音,还有那种冰冷的、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风从中涌出。
霓光和眼镜男生同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身体不受控制地被拉向那壁画漩涡。
林怀安闷哼一声,脚下用力想要稳住身形,但那来自手腕印记的吸力太过强大,而且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空间规则力量。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片被卷入洪流的树叶,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
他的身体变得轻盈,仿佛失去了大部分重量,被强行拉扯着双脚离地,投向那幅活过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壁画。
在意识被漩涡彻底吞噬的前一秒,林怀安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扇颤动的鲜红小门上。
他看到那扇门,咧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后面,不是墙壁,而是更深邃的、旋转着的黑暗。以及一只,一闪而过的、布满血丝的黄色眼睛,冰冷、麻木,却又充满了某种令人窒息的窥探欲。
下一秒,天旋地转,所有的光线和声音都离他远去。只有手腕上那灼热的印记和胸口残留的刺痛感,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失重感骤然消失。
林怀安重重摔落在坚硬而冰冷的地面上,撞击的钝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
他剧烈地咳嗽着,吸入的空气带着一股浓重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老房子特有的霉味和尘埃味,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眼前是一条狭窄、老旧、天花板低矮得令人压抑的走廊。
老式的荧光灯管悬挂在头顶,发出滋滋啦啦的电流噪音,光线忽明忽灭,极不稳定,将两侧无数扇紧闭的、漆成暗绿色的房门映照得阴森诡异,门牌上的号码模糊不清。
空气冰冷粘稠,像是凝固了一样,那股消毒水的味道几乎无孔不入。
这里绝不是画室了。空间的转换粗暴而直接,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余地。
他强忍着眩晕感和呕吐欲,迅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那个菱形的印记已经不再发烫,温度降了下来,但颜色变成了一种沉滞的深灰色,边缘那一圈幽蓝色的电路板纹路也黯淡下去,却依旧清晰地存在着,像一个冰冷的、无法去除的烙印,提醒着他已被打上新的标记。
而胸口的旧印记,也恢复了平常的状态,但那瞬间的灼热刺痛感记忆犹新。
所以,这又是新副本?
以这样一种强制性的、毫无道理的方式直接开始了?
冷却时间根本就是个笑话,或者说,那根本就不是冷却时间,而是下一个副本的强制召唤倒计时?
他撑着冰冷的地面站起身,肌肉因为刚才的对抗和摔落而阵阵酸痛。他快速环视四周。
霓光和那个眼镜男生并不在旁边。
空荡荡的、回荡着电流噪音的走廊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他们是被传送到了不同的地点,还是……
林怀安的目光猛地定格在走廊尽头,阴影交汇的地方。
那里,静静地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太高了,异常的高,几乎顶到了低矮的天花板,使得它不得不微微佝偻着。
身形瘦削得不成比例,像是一根被拉长、扭曲的竹竿,穿着某种深色的、质地看起来像是被某种液体浸湿后又干涸板结的布料长袍,下摆拖沓在地上,看不到任何手脚的痕迹。
它的脸部位置是一片空洞的黑暗,即使灯光偶尔闪烁照亮那里,也无法看清任何细节,只有偶尔在光线变化的瞬间,似乎能看到那一片空洞的黑暗中有细微的、如同昆虫口器般开合蠕动的阴影。
它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面朝着林怀安的方向,无声无息。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彻骨的恶意和注视感,如同粘稠的墨汁般从那身影的方向弥漫开来,牢牢地锁定了他,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审视,以及一种仿佛看待即将被放入标本盒的昆虫般的冷漠兴趣。
林怀安的后颈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脏像是被那只冰冷的无形之手攥了一下。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手摸向自己的后背,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个背包。
是他平时背着的背包。
那里面,除了少量食物和水,还有几样他无论何时都绝不会丢下的“破烂”。
指尖触碰到一本硬壳笔记本粗糙的封面,那是祖父母留下的笔记。
旁边还有几张早已失去糖分、只是作为记忆载体的透明糖纸。
再往下,似乎还能摸到一小块用绒布包着的、外婆那旧怀表上的齿轮碎片。
这些看似无用、甚至被其他人视为“垃圾”的破烂,在此刻却给了他一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底气。
它们是锚点,是武器,或许还能再次用来交易的筹码。
手腕上的印记不再发烫,但存在感无比鲜明,提醒着他所处的境地,以及那个将他强行拉入此地的、无法违抗的存在。
那个高大的、模糊的、非人的身影依旧站在走廊尽头,无声地凝视着这边,仿佛在等待,又像是在评估,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林怀安缓缓吸了一口带着浓重消毒水味的、冰冷的空气,握紧了背包带,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行吧。
看来这位新副本的“管理员”或者它的“员工”,已经迫不及待地来“迎接”他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它又想从他这里,“拿走”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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