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碰。
这是林怀安的第一个念头。
在这种地方,任何不明物体都可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他缓缓直起身,没有贸然靠近书桌,而是开始绕着房间边缘移动,从不同角度观察那张纸。
黑色的纸面在昏黄灯光下几乎不反射任何光线,像一块切割下来的深夜,静静地躺在积灰的桌面上,形成一种诡异的视觉落差。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只是安静地在那里,没有移动,没有变化,也没有散发出任何温度或者气味。
归序的光晕随着他的移动而轻轻摇曳,光芒比灯光闪烁前黯淡了太多,几乎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个小巧的光团轮廓。
林怀安能清晰地感觉到祂的虚弱,那种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摇曳感让他心头揪紧。
刚才为了抵御那些精神污染和窥视,归序消耗太大了。
他停下脚步,站在距离书桌约两米远的地方。不能再等了。
未知意味着变数,而在这个规则至上的空间里,变数往往意味着死亡。
他必须搞清楚这张纸上写了什么,哪怕冒着风险。
他环顾四周,寻找可以用来间接接触的工具。
目光扫过凌乱的床铺,最终落在之前从卫生间拆下来的那根金属横杆上。
他走过去,捡起横杆。金属入手冰凉沉重。
他掂量了一下,长度和重量都合适。
深吸一口气,林怀安再次靠近书桌。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全身的肌肉放松又绷紧,处于一种随时可以后撤的预备状态。
归序的光晕也凝聚起来,紧贴着他的肩胛骨,传递出一种蓄势待发的紧张感,尽管这紧张感因为祂的虚弱而显得有些无力。
他伸出金属横杆,动作极其缓慢,小心翼翼地将带有断口的那一端,朝着对折的黑纸边缘探去。
金属尖端在距离纸张还有几厘米时停顿了一下,他再次确认归序没有传来强烈的危险预警,才继续向前。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金属断口碰到了黑纸的边缘。
没有预想中的能量爆发,没有机关触发,纸张只是被这轻微的力量撬动,向上翘起了一个极小的角度。
林怀安屏住呼吸,手腕稳定,用金属杆小心地将那翘起的一角慢慢掀开。
动作轻缓得如同在拆除炸弹。
黑色的纸张在对折处缓缓打开,露出了内侧。
没有光芒四射,没有符文流转。
纸张的内里,是用一种银白色的墨水书写的字迹。
那银色异常醒目,与吞噬光线的黑底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仿佛夜空中的冷月。
字迹是一种清晰却毫无个性的印刷体,工整得令人不适。
【补充规则A:灯光异常闪烁后,请于五分钟内离开当前房间。否则,房间将不再提供庇护。】
【补充规则b:前往四楼的途中,请勿理会任何呼唤你名字的声音。它们不属于你认知中的任何存在。】
有两条规则。
林怀安的心脏猛地一沉。规则A印证了他之前的决定。
这个房间不能待了。
不仅是因为镜子的威胁,现在连房间本身都将在五分钟后变成危险区域。
规则b则为他接下来的行动划定了明确的禁区,名字。
在这个意识投射的空间里,名字是否代表着某种更深层次的标识?
他立刻抬头看向房间角落那个老旧的挂钟。
时针和分针指向的数字让他瞳孔微缩。根据之前的记忆和感觉,从灯光稳定到现在,大概已经过去了两到三分钟。
留给他的时间,最多只有两分多钟,而覆盖镜子的限制解除是在凌晨三点,按照挂钟显示,还有将近十分钟。
冲突了!
规则要求他五分钟内离开,但覆盖镜子的限制却要十分钟后才解除。
如果他现在贸然揭开覆盖物离开,势必触犯规则十三条。
如果等到三点,就会触犯这条新出现的补充规则A。
这是一个死局?还是说,规则之间存在着某种可以利用的优先级或者漏洞?
严观的理论再次浮现在脑海:规则并非绝对真理,而是空间意识体学习模仿的产物,必然存在逻辑上的不完善和矛盾之处。
关键在于找到规则的“支点”,理解其背后的运行机制。
林怀安盯着那银色的字迹,大脑飞速分析。
“灯光异常闪烁后”……这是一个明确的时间触发点。
“五分钟内”……这是持续时间。
“离开当前房间”……这是行为要求。
“房间将不再提供庇护”……这是违反的后果。
而规则十三条:“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三点,请确保您房间内的镜子被完全覆盖。” 这是一个时间段内的状态维持要求。
两条规则约束的范畴不同。
规则A约束的是“离开”这个行为的时间点,规则十三约束的是“镜子覆盖”这个状态的时间段。
如果他在镜子覆盖状态依旧维持的情况下,在五分钟时限内“离开”房间,是否算是同时遵守了两条规则?
毕竟规则A只要求离开,并未要求离开时镜子必须处于可被直视的状态。
关键在于,“离开”这个行为本身,是否会因为镜子的覆盖状态而受到阻碍?
或者,在离开房间的瞬间,是否需要满足镜子相关的规则?
他回忆起之前几次接近房门,甚至透过猫眼观察外界,并未引发镜子规则的直接反噬。
规则十三条的核心是“覆盖”,是阻止与镜子的视觉接触,而非将人禁锢在房间内。
一个大胆的念头形成。
他可以在保持镜子被覆盖的状态下,在五分钟内离开房间。
只要在离开的过程中,不揭开覆盖物,不直视镜子,理论上就没有触犯规则十三条。
而只要在五分钟内踏出房门,就遵守了规则A。
风险在于,规则A所说的“房间不再提供庇护”具体指什么?
是房间本身会变成危险源,还是房间外的危险会涌入?
亦或是覆盖镜子的效果会失效?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必须在覆盖失效前,远离这面镜子。
没有时间犹豫了。
挂钟的秒针一格一格地移动,发出令人心焦的嗒嗒声。
已经过去快四分钟了。
他必须赌一把。
赌“离开”行为的优先级高于“覆盖状态”的维持,赌规则A的惩罚并非即时生效,赌他能在这短暂的窗口期内安全脱身。
林怀安不再犹豫,将金属横杆也带上了,动作迅速却不见慌乱。
他最后扫视了一眼房间,确认没有遗漏重要的东西。
目光掠过那面被床单覆盖的梳妆镜时,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紧缩了一下。
那块湿濡的暗红色痕迹似乎扩大了一丝。
不能再看了。
他快步走到门边,归序的光晕紧紧跟随,贴在他的后背,像是一个无声的催促。
他侧耳贴在门板上,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走廊里一片死寂。
之前偶尔能听到的来自其他方向的模糊声响也完全消失了。
这种过分的安静反而更让人不安。
他深吸一口气,握住冰凉的门把手。
金属的触感让他精神一振。他回头看了一眼归序,那团幽蓝的光晕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声,门轴转动,没有发出预想中的吱呀声。
他将门拉开一道缝隙,足够他侧身通过。
门外,昏暗的走廊一如他来时所见,地毯陈旧,墙壁斑驳,空气里弥漫着同样的灰尘和霉味。
没有突然扑来的怪物,没有扭曲的空间,一切看起来十分正常。
但这正常本身就是最大的不正常。
他没有立刻踏出去,而是先谨慎地探出半个头,左右张望。
走廊两端都空无一人,延伸入深邃的黑暗中。
远处的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
时间不多了。
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胸口那蛛网印记传来的灼热感似乎又开始隐隐加剧,像是在倒数着最后的期限。
不再迟疑,林怀安侧身闪出了房间,反手轻轻将门带上。
咔哒一声轻响,房门紧闭,将他与那个充满诡异镜子和未知黑纸的房间隔离开来。
就在他双脚都踏在走廊地毯上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掠过全身,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薄膜。
他成功了?
至少在规则A的层面上,他算是暂时安全了。
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楼梯间的位置走去。
脚步放得很轻,呼吸也刻意压低。帆布包挎在肩上,里面的金属横杆随着他的走动发出细微的碰撞声。
归序的光晕收敛到最小,几乎融入他肩头衣物的阴影里,只有凑近了才能看到那一点不祥的幽蓝。
走廊很长,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着的样式相同的房门,门牌号模糊不清。
壁灯的光线昏黄,勉强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区域,更远处则被浓郁的黑暗吞噬。
他努力不去看那些可能反光的壁灯罩或者门上的金属号码牌。
走了大概十几米,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和心跳声在寂静中回荡。
突然,一个仿佛错觉般的声音,从走廊前方右侧的一扇门后飘了出来。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点粘稠的质感,像是在含糊地咀嚼着什么,又像是在低声啜泣。
林怀安脚步一顿,全身肌肉瞬间绷紧。
他警惕地看向那扇门,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帆布包的带子。
归序的光晕也凝固了,传递出高度戒备的信号。
声音持续着,断断续续,但不是在叫他。
他松了口气,准备绕开那扇门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另一个方向,从他刚刚离开的房间斜对面那扇门的门缝底下,一丝苍白色的光线透了出来。
紧接着,一个带着浓重口音的老妇人声音,隔着门板幽幽地传来:
“小伙子……外面怎么了?刚才好吵啊……你看见我家阿宝了吗?他这么晚还没回来……”
林怀安的身体僵住了。
不是叫名字,但这突如其来的搭话,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性。
规则里没有提及不能与其他“存在”交流,但也没有说可以。
如今的情况,任何不必要的互动都可能带来风险。
他抿紧嘴唇,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朝那扇门看一眼,加快脚步从门前走过。
那老妇人的声音还在后面絮絮叨叨,内容逐渐变得含糊不清,最终消失在门后。
他强迫自己不去理会背后的声音,将注意力集中在前方的路径和规则b上。
名字,关键是名字。
只要不是“林怀安”这三个字,其他的干扰都必须忽略。
走廊仿佛没有尽头。
他感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但楼梯间的绿色指示牌依然在遥远的黑暗中闪烁着,距离似乎没有缩短。
空间感在这里变得扭曲。
他开始感到一丝焦躁。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距离三点越来越近,他必须尽快到达四楼,找到档案室。
就在他心神微微分散的刹那,一个声音,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直接钻入了他的鼓膜。
“林……怀……安……”
那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种空洞的回响,分辨不出性别,也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用最平淡的语调念出一个陌生的词汇。
但它精准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林怀安的血液几乎瞬间冷凝。
他猛地停下脚步,心脏狂跳,视线锐利地扫向四周。
走廊空荡荡,声音的来源无法确定,仿佛来自墙壁,来自天花板,或者干脆就是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
“林怀安……”
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似乎更近了一些,那空洞感减弱了,带上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疑惑。
或者说,是模仿出来的疑惑。
不能回应!绝对不能!
他死死咬住牙关,将已经到了嘴边的惊喘硬生生压了回去。
他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和沉默。
归序的光晕剧烈地闪烁了一下,传递来强烈的警告意味,示意他不要有任何形式的反馈。
他强迫自己抬起脚,继续向前走,步伐甚至比刚才更快。
他直视前方,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将那个呼唤彻底屏蔽在意识之外。
“林怀安……你怎么不理我?”
声音变得清晰了一些,尾音微微上扬,带上了一种模仿出来的委屈。
这模仿很拙劣,反而更显得诡异非常。
“回头看看我呀……林怀安……”
声音开始在他身后响起,紧紧跟随着他的脚步。
他甚至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冰冷气息吹拂在他的后颈上,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不能回头!
虽然规则里没有明说,但回头很可能意味着“理会”的一种形式!
他梗着脖子,目光死死锁定前方那个绿色的出口标志,加快了脚步,几乎是在小跑。
身后的呼唤声也开始变得急促,带着一种被无视的恼怒。
“林怀安!”
“看着我!”
声音开始扭曲,变得尖利,不再模仿任何人类情绪,而是流露出一种冰冷和恶意。
那声音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试图钻入他的脑海,瓦解他的意志。
胸口印记的灼痛感也开始加剧,像是一块烧红的炭烙在皮肤上。
是这呼唤声本身带来的危险,还是因为他正在接近某个更危险的区域?
他不敢分心去思考,只是拼命向前跑。
走廊在眼中扭曲变形,两侧的房门仿佛活了过来,门板上的纹路像是在蠕动。
就在他感觉那冰冷的气息几乎要贴上他后脑勺,尖利的呼唤声快要刺破耳膜时,前方那扇印着安全通道标识的防火门,终于近在咫尺。
他几乎是扑了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那扇门。
沉重的门轴转动声掩盖了身后那戛然而止又充满不甘的尖啸。
一股混合着铁锈,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味的冷风扑面而来。
他踉跄着冲进了楼梯间,反手“砰”地一声将防火门关上,隔绝了外面那条诡异无尽的走廊。
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金属门板,林怀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已经浸透了内里的衣物,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平复。
楼梯间里光线昏暗,只有上方某个角落应急灯发出的微弱绿光,勉强照亮了水泥台阶和锈迹斑斑的扶手。
空气滞涩,带着一股年久失修的沉闷感。
向上望去,楼梯盘旋,隐入更深的黑暗。
向下看去,楼梯延伸几层后,似乎被某种杂物堵死了。
他暂时安全了。
林怀安调整了一下呼吸,抹去额角的冷汗,握紧肩上的背包带,踏上了通往四楼的布满灰尘的水泥台阶。
就在他的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一阵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声响,透过身后厚重的防火门,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
嗒……嗒……嗒……
那是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的声音,清脆,利落,由远及近,节奏轻快,正沿着他刚刚逃离的那条走廊,不紧不慢地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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