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轻微的震动过后,房间重新陷入了死寂。
林怀安等了几分钟,确认再没有后续,才慢慢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后背重新靠上冰冷的墙壁。
刚才那阵刮擦声停下来的时候他还觉得是种解脱,现在却觉得这种连一点背景噪音都没有的安静,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毛。
那声莫名其妙的敲击和这不知来源的震动,像两块石头投进死水潭,涟漪过后,留下的是更深的不安。
他不能干坐着。被动等待消耗的不仅是时间,更是意志。
趁着现在相对安全,他得做点什么。
目光再次扫过这个囚笼般的房间。
梳妆镜被床单罩着,像个沉默的怪物。卫生间入口被薄毯和金属杆堵着。
归序之前化作光膜覆盖的小镜子此刻也恢复了光晕形态,静静悬浮在原来的位置,只是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传递过来的意念也带着一股清晰的疲惫感,像电量即将耗尽的设备发出的微弱信号。
林怀安心里一紧。
祂现在这种状态,如果再来一次像之前保安敲门那样的危机,恐怕很难再像那样强行遮蔽规则漏洞。
他尝试集中精神,向肩头那团幽蓝的光晕传递过去一股意念。
他回想之前归序吸收他物品上情感能量的情形,猜想这种正向的情绪波动或许也能对祂起到一点作用。
他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强。
那光晕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传递回来的意念里,那股强烈的疲惫感没有减轻,但多了一丝类似于“接收到了”的反馈。
就像快要熄灭的火堆,被人轻轻吹了一口气,火苗晃了晃,虽然没有立刻旺起来,但至少确认了还有空气在流动。
这微小的回应让林怀安稍微定了定神。
他开始再次检查房间。
他先是蹲下身,仔细看脚下的地毯。深红色的绒面,积满了灰,看不出原本的图案。
他用手指拂开一块地方的灰尘,下面还是同样的颜色和材质,没有隐藏的符号或文字。
他沿着墙脚慢慢移动,检查墙纸的接缝处,那些地方往往更容易隐藏信息。
但结果令人失望,墙纸虽然陈旧发黄,有些地方甚至起了泡,但接缝处严丝合缝,除了灰尘和偶尔可见的细小裂纹,什么都没有。
书桌被他里里外外又摸了一遍,连抽屉的滑轨和桌腿的背面都没放过。
衣柜也是,他甚至把每个衣架都取下来看了看,敲遍了柜子内部的每一寸木板。
床铺更是被彻底翻查,床垫上下,床架的铁管之间,枕头和毯子的每一条缝。
一无所获。
这个房间干净得像被水洗过一样,除了符合酒店客房身份的基本摆设和那几条要命的规则纸条,没有任何额外的线索。
它就像个精心布置的陷阱,只提供了最低限度的“安全”和明确的死亡条件,除此之外,吝啬得连一点提示都不给。
挫败感一点点漫上来。
林怀安直起身,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保持低头姿势而发酸的脖颈。
难道离开这里的线索,真的只能去外面那些更危险的地方找吗。
那个黑衣老妇提到的四楼档案室,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但眼下,这似乎是唯一明确的方向。
他靠在墙边,默默规划着。
凌晨三点,覆盖镜子的限制一解除,必须立刻离开。
目标,四楼档案室。
路上要避开任何可能的镜子表面,警惕所有穿着制服的存在,无论是黑色还是红色。
还要注意那些呼唤名字的声音。
规则b的内容他记得很清楚。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
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没有钟表,但他体内的生物钟似乎在清晰地倒计时。
胸口的印记依然散发着针扎似的痛感,提醒他所处环境的危险性。
那声镜后的敲击和短暂的地板震动,像两个模糊的谜题,悬在心头,得不到解答。
他试图将它们与严观的理论联系起来。
这敲击声,会不会是里面的东西某种不成熟的“沟通”尝试。就像小孩子试图用敲打东西来引起注意。
而那震动,是其本身不稳定状态的体现,还是酒店其他部分正在发生什么更大的变故。
信息太少,一切都只是猜测。
他的注意力又回到归序身上。
光晕依旧黯淡,悬浮在他肩头,像一盏风中残烛。
林怀安能感觉到祂的意念大部分时间都处于一种低功耗的沉寂状态,只有在他主动传递意念过去,或者周围环境出现极其细微的变化时,才会泛起一丝微弱的涟漪以示回应。
这种虚弱是实实在在的。
林怀安甚至有点担心,祂会不会就这样一直黯淡下去,直到彻底熄灭。
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
看到归序为了护住他而变成这样,尽管知道归序保护他大概率是为了他身边这些特殊的“物品”,或者是因为某种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联结,但客观上,祂确实一次次在关键时候起到了作用。
现在,这个不怎么可靠的“盟友”兼“债主”变得虚弱,让他感觉自己这边的筹码又少了一些。
他得更加小心,更加依靠自己。
他再次尝试向归序传递安抚和稳定的意念,这次更加专注,试图将更多积极的情绪包裹进去。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某种形式的“充电”,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
光晕轻轻颤动了一下,传达出一丝类似“舒适”的微弱感觉,虽然转瞬即逝,但让林怀安看到了一点希望。
至少,这不是单向的消耗,他的意念似乎真的能对归序产生一点积极影响。
他决定再试试。
这次他试着回想一些更温暖的东西。
光晕的波动明显了一些,颜色似乎也稍微亮了一点点,不再是那种即将熄灭的灰蓝,而恢复了一点幽邃感。
传递回来的意念里,疲惫依旧,但多了一丝类似于好奇和回应的情绪,好像在问“这是什么”。
有用。
林怀安精神一振。
虽然不知道这种“补充”能维持多久,但至少是个办法。
他继续保持着这种意念的输送,同时分心留意着房间内的动静和时间。
离三点越来越近,大概还有半小时左右。
房间内依旧死寂,那镜后的水滴声不知何时也停止了。
现在是真的万籁俱寂,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有点吵。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四肢,开始做最后的准备。
他再次确认门锁的状态,是好的,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他又检查了一下堵住卫生间入口的薄毯和金属杆,还算牢固。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面被床单覆盖的梳妆镜上。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在离开前,要不要最后“试探”一下。
这个想法有点冒险。
规则明确要求覆盖镜子直到三点,但他实在对那声敲击和后来的水滴声耿耿于怀。
而且归序现在状态稍微好了一点,或许可以承担一点点风险。
他走近梳妆镜,在距离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归序的光晕立刻传递来警惕的询问意念。
“我就隔着布摸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温度或者震动。”林怀安用意念解释。
他不会掀开,只是隔着床单接触,这应该不算直接触犯规则吧。
归序的意念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进行风险评估,最终传来一个谨慎的“同意”,但要求他动作要快,一旦有异常立刻后退。
林怀安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缓缓地贴上了镜面所在的区域。
触手是布料的粗糙和灰尘的颗粒感,然后是后面冰凉的镜框和玻璃。
没有异常的温度,没有震动,和普通镜子摸起来没什么两样。
他有点失望,正想收回手,忽然,指尖隔着布料,感觉到镜面靠近右下角的位置,似乎有一个极细微的凸起。
不是划痕,更像是一个小小的附着物。
那个小点非常小,如果不是他刻意摸索,几乎感觉不到。
质地有点硬,带着一点点温润感,不像玻璃那么冰冷。
他试图用手指去“按”一下看看。
就在他的指尖稍稍用力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吸力”,从那一点传来,仿佛那个小点是个微型漩涡,要将他指尖的热量或者别的什么吸走。
林怀安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同时脑海里接收到归序传来的一声尖锐警告。
他连退几步,心脏怦怦直跳,盯着那面被覆盖的镜子。
刚才那是什么?
归序的光晕飘到他身前,对着镜子的方向,意念充满了戒备和一丝后怕。
祂传递过来的信息很明确,那东西在主动吸取能量,虽然量非常微小,但性质很危险。
林怀安看着自己的指尖,没有任何伤痕,但那瞬间的吸力感觉非常真实。
所以他之前感觉到的刮擦声,是不是也是这东西在试图获取什么,只是隔着床单效果太差,所以只能制造噪音。
而那声敲击,或许是它另一种形式的尝试。
刚才的水滴声呢?难道也是?
这镜子果然有问题,不止是反射影像那么简单,它上面附着东西,或者它本身就在“孕育”着什么。
这个发现让他更加坚定了立刻离开的决心。
这个房间不能待了,镜子太邪门。
他看了一眼归序,光晕的颜色因为刚才的警惕和短暂的意念输出,又黯淡了一点。看来刚才的“补充”消耗得很快。
还有大概二十分钟。
林怀安决定不再做任何冒险的举动。
他回到床角坐下,继续之前的工作,向归序传递稳定的意念,能补充一点是一点,同时在心里反复推演等会儿出去后的路线和可能遇到的状况。
他想起了规则b里提到的“呼唤名字的声音”,这让他格外警惕。
在这个意识投射的副本里,“名字”是否具有特殊的力量。
是否一旦回应,就会发生可怕的事情。
他必须牢记这一点,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像谁都绝不能回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内的空气仿佛也越来越凝重。
就在林怀安以为最后这段时间会平稳度过时,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他胸口那个一直散发着刺痛感的印记,突然毫无预兆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热感。
不是针扎似的痛,而是像被烙铁烫了一下。
林怀安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怎么回事?
几乎同时,归序的光晕也剧烈地波动起来,传递来的意念充满了惊疑不定,指向房间的某个方向。
不是镜子,不是门,而是房间中央的空地。
林怀安忍着胸口的灼痛,顺着归序意念指引的方向看去。
起初那里什么都没有。
但几秒后,空气开始微微扭曲,像隔着一层被火烤热的透明玻璃。
然后,一点暗红色的光芒凭空出现,只有指甲盖大小,悬浮在离地一米多的空中。
那暗红的光芒不稳定地闪烁着,内部似乎有极其细微的纹路在流动。
它散发出一股阴冷粘稠的气息,与整个镜宫酒店的规则力量感觉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东西?
林怀安震惊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异象,胸口的灼痛感与这暗红光芒的出现明显同步。
归序的意念传来,带着强烈的排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祂似乎“认识”这东西,或者至少感知到了这东西上面附着的气息。
那暗红的光芒闪烁了几下,忽然变形,不再是光点,而是迅速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图案。
那图案线条细密扭曲,交织成一个抽象的网状。
蛛网。
他们的标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纯意识投入的规则怪谈副本里。
这根本不可能,除非……
除非这个副本并非完全独立。
除非蛛网的触角已经伸到了这里。
或者,这个标志的出现,意味着别的什么。
那暗红色的蛛网标志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它没有攻击,也没有进一步的变化,只是在那里静静地存在着,与林怀安胸口的灼痛感相互呼应。
归序的光晕挡在林怀安身前,意念高度紧绷,但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似乎在观察。
林怀安的大脑飞速运转。蛛网的标志为什么会出现。
是和那个镜面上的吸附点有关。
还是因为他身上带着的祖父母笔记引动了什么。
或者说,他本身就被蛛网“标记”了。
无数的疑问涌上心头,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应对这个突发状况。
这标志是实体吗?是攻击性的还是监视性的?或者是某种传送信标?
他紧紧盯着那旋转的暗红色蛛网,手心里全是冷汗。
时间还没到三点,他不能离开房间,而房间里又多了一个未知的威胁。
就在他全神贯注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蛛网标志时,他没有注意到,身后那被床单覆盖的梳妆镜,镜面之下,那个被他触摸到的细微凸起,正极其缓慢地,渗出一点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暗色物质,如同活物般,沿着镜面向四周蔓延。
房间内的灯光,就在这一片混乱与死寂中,毫无预兆地剧烈闪烁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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