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抱着归序,和陈寻一起,依照老周指点的方向,朝着黑市深处那所谓的“旧书堆”走去。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喧嚣便如同退潮般逐渐减弱。
原本密集拥挤的摊位变得稀疏,光线也更加昏暗,只有零星几盏不知从何处接来的灯泡提供着照明,闪闪烁烁,宛如天上的点点星子。
空气里弥漫的气味也从各种东西混合起来的味道,逐渐转变为一种更为陈旧更为沉郁的气息。
那是纸张长期受潮后散发的霉味,混合着尘埃以及某种属于废弃之地的荒凉感。
脚下的地面不再是被踩得光滑的岩石,而是铺满了不知名的碎屑,走在上面几乎发不出声音。
两侧不再是规整的摊位,更多的是随意堆积的废弃物,像是一座座沉默的小丘陵,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将本就稀疏的光线切割得支离破碎。
一些黑影在这些“丘陵”间无声地移动,或是蜷缩在角落,警惕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路过的林怀安和陈寻。
陈寻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林怀安则更多地将注意力放在怀中的归序身上。
祂的光晕比在老周摊位上时似乎更加黯淡了,流转的速度也慢得几乎停滞,像是一块即将失去所有光泽的劣质宝石。
那代表生命或者能量活动的微弱光芒,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熄灭在这片昏暗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感攥住了林怀安的心脏,让他抱着祂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存在去维系那一点摇摇欲坠的幽蓝。
他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叫李婉的女人,找到可能存在的转机。
老周的话不能全信,但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
又绕过一堆扭曲的、看不出原型的金属框架,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
与其说是区域,不如说是一个被各种“垃圾山”环抱出来的洼地。
而在这片洼地的中央,景象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里没有废弃的金属或电器残骸,取而代之的,是堆积如山的旧物,其中主要是书籍。
大量的各种各样的书籍、卷宗、笔记本,被堆叠得几乎有两人高,形成了一道歪歪扭扭的墙壁,散发着故纸堆特有的气味。
这些纸制品的状态大多很差,封面破损,书页卷边泛黄,甚至染着可疑的污渍。
它们就那么静静地堆在那里,像是一座沉默的记录着无数被遗忘信息的坟墓。
一些破损的家具木料、生锈的铁盒、缺胳膊少腿的玩具零星散落在书堆的缝隙和脚下,填补着空隙。
在这片“旧书堆”构成的奇异堡垒前方,一小块被清理出来的空地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但还算干净的厚布。
布上整齐地摆放着一些物品,像是在展览主人家的收藏品。
有几本封面磨损但被仔细抚平了褶皱的旧书;一个掉了不少瓷但擦拭得很干净的白底蓝花搪瓷杯;一枚颜色暗淡却别在一块软布上的金属奖章;一把木梳,缺了几根齿,但木质温润;还有一个用彩色电线巧妙缠绕修复了裂痕的陶土小人。
这些物件都旧,甚至破,但都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带着一种被珍视的痕迹。
与周围随意堆积,散发着衰败气息的“垃圾”形成了鲜明对比。
林怀安的目光在这些小物件上停留片刻,他能隐约感觉到,上面附着非常微弱却异常纯净的情感气息。
不是归序渴望的那种强烈、浓郁、可供“食用”的能量,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经过时光打磨后变得平和而坚韧的意念。
那是怀念,是不舍,是温柔的守护。
他的视线越过这些展示品,落在了“旧书堆”堡垒的“入口”处,一个由两摞特别高大的词典堆砌出的狭窄通道前。
那里坐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颜色朴素,甚至有些洗得发旧的衣物,身形瘦削,面容带着长期缺乏休息和营养不足造成的憔悴,眼角有着细密的纹路。
但她的背脊挺得很直,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正拿着一块干净的软布,低头仔细地擦拭着一本硬壳旧书的封面,动作轻柔而专注。
在她脚边,那个之前在市场入口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女孩阿雅,正安静地坐在地上,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破旧的布兔子,小脑袋靠在母亲的小腿边。
她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孩童特有的清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怯生,正一眨不眨地望着突然到来的林怀安和陈寻。
几乎是在林怀安和陈寻踏入这片洼地的瞬间,那低头擦拭书本的女人,就抬起了头。
她的眼神锐利得像探照灯,瞬间锁定了两人,尤其是林怀安怀里那团即使用外套遮掩,也依旧透出异常幽蓝微光的存在。
那目光里没有贪婪,没有好奇,只有警惕和审视。
她停下了擦拭的动作,将书本合拢,轻轻放在膝上,一只手则自然地搭在了阿雅瘦小的肩膀上,那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陈寻的脚步在林怀安身侧略微停顿,形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夹角,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与李婉对视,气场冷冽。
林怀安能感觉到怀中的归序似乎因为这道审视的目光而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光晕的流转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向前走了两步,在距离李婉约三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这是一个既能对话又不会显得太具压迫感的距离。
“请问,是李婉女士吗?”林怀安开口,声音尽量放得平稳,带着适当的客气。
李婉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他们,特别是林怀安怀中那无法忽视的蓝光。
过了几秒,她才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声音有些干涩,语速平缓:“是我。你们有事?”
她的语气谈不上友好,像是公事公办的疏离。
林怀安说了一遍老周提醒的说辞。
李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搭在阿雅肩头的手指微微收紧。
阿雅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把小脸往布兔子后面藏了藏,只露出一双眼睛偷偷观察。
李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怀疑:“谁告诉你的?”
“独眼老周。”林怀安说出这个名字。
听到老周的名字,李婉眼中的审视并未减少,但那股排斥的感觉似乎缓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她的目光再次落到林怀安怀中,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些。
“安神静气?”她几乎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重复,嘴角似乎牵起一个带着点嘲讽意味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倒是会说话。”
她的视线重新回到林怀安脸上,不再看那团幽蓝,而是直视着他的眼睛,那目光似乎要穿透他的表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你们想知道什么?或者说,你们凭什么认为,我,或者你们想找的那些‘人’,会对你们感兴趣?”
这个问题直白而尖锐。
林怀安沉默了一下。
他知道,空口白牙无法取信于人,尤其是在这种地方。
他需要展现出一定的“价值”,或者,至少表明一种态度。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李婉面前厚布上那些被精心打理过的小物件,那些承载着微弱却纯净情感的“旧物”。
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状态堪忧的归序。
一个念头忽然清晰地浮现。
他没有直接回答李婉关于“价值”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李女士,您觉得……这些旧东西……”
他示意了一下她面前的那些小物件,声音放缓了些:“它们值得被这样保存下来吗?在很多人眼里,它们可能只是……占地方的废物。”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出乎李婉的意料。
她再次打量了林怀安一番,眼神中的审视里多了几分探究。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呢?你抱着的那位……‘特别的存在’,祂又是什么?是工具,是麻烦,还是……别的什么?”
她把问题抛了回来。
林怀安感觉到怀中的光团似乎因为被提及而微微动了一下,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点依赖意味的情绪波动传递过来,像羽毛轻轻拂过他的意识。
祂的状态很差,差到连基本的意识交流都变得断断续续,近乎本能。
他看着李婉那双带着疲惫却依旧清亮的眼睛,又看了看她身边依偎着的阿雅,再看看自己怀中这团虚弱却与他命运紧密相连的幽蓝光晕。
一种奇异的共鸣感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想再去思考什么价值,什么利益交换,而是遵循着内心最直接的想法,给出了回答。
他抬起手,轻轻覆在归序冰冷的光晕表面,用一种近乎耳语,却又清晰无比的音量说道:
“它们不是废物。”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祂也不是工具,或者单纯的麻烦。”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试图将心中那份模糊却坚定的感知表达出来。
“这些东西,”他目光扫过李婉的展示台,最后落回归序身上,“它们上面附着的东西,是记忆,是情感,是过去时光留下的……痕迹。可能很微小,可能不值钱,但它们是存在的证明,是连接‘曾经’与‘现在’的线。”
“而祂……”林怀安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归序的光晕边缘轻轻描摹,感受着那微弱却顽强的能量流动,“祂或许是因为某种本能才靠近我,但我们现在……是同行者。我无法抛弃这些东西,就像我无法……丢下祂。”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李婉,眼神清澈而坦然:“它们,祂,都值得被守护。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话音落下,洼地里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只有远处黑市隐约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喧嚣作为背景音。
陈寻站在林怀安侧后方,依旧保持着警戒,但看向林怀安背影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情绪。
阿雅似乎听懂了部分,从布兔子后面稍稍抬起了小脸,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林怀安和他怀里那团漂亮的“蓝光”。
李婉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林怀安,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冰冷和疏离的坚冰,似乎在一点点融化松动。
她脸上那种拒人于千里的表情,也缓和了些许。
过了好一会儿,她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线条,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点点。
她没有对林怀安的话做出任何评价,也没有立刻给出承诺或指引。
她只是重新拿起了膝上那本硬壳旧书,低头,用软布继续之前未完成的擦拭动作,仿佛刚才那场简短却意味不明的交锋从未发生。
但空气中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确实悄然改变了。
林怀安站在原地,没有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手臂依旧稳稳地托着怀中的归序,感受着那微弱光芒如同呼吸般一起一伏。
他知道,第一步,或许已经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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