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怀安率先钻进了那道狭窄的竖井,冰冷的金属梯级硌着掌心,上方是望不到头的黑暗,只有偶尔从缝隙中透出的闪烁着的微光,提示着那里可能存在出口。
他胸口的那枚印记持续散发着低沉的灼痛,像一枚嵌入血肉的警告灯,提醒着他危险无处不在。
陈寻紧随其后,动作敏捷得像一只狩猎中的猫,几乎没发出什么声响。
老李和小王互相推搡着,喘着粗气也跟了进来,攀爬的声音在逼仄的竖井里被放大,显得格外笨重和慌乱。
最后飘进来的是那团幽蓝的光晕。
归序的状态似乎更差了,祂“挤”进竖井入口时显得十分勉强,光晕边缘溃散得更厉害,那些白色的能量余烬如同跗骨之蛆,持续地侵蚀着祂。
祂向上漂浮的动作也变得极其缓慢,一明一灭,像个接触不良的老旧灯泡,晃晃悠悠地吊在队伍末尾,执着地跟着。
竖井内并不平静。
来自下方数据坟场核心崩塌的震动一阵阵传来,带着整个金属结构都在呻吟颤抖,仿佛随时会解体。
碎屑和不知名的粘稠液体不时从上方滴落。
爬了大约十几米,林怀安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眼前的金属梯级瞬间变得扭曲模糊。
严观化作无数冰冷数据流消散前的最后影像,如同烧红的铁钳,猛地烙进他的脑海。
那张平静而决绝的脸,那双透过屏幕仿佛仍在嘱托着他的眼睛。
紧接着,是庞大到无法理解的空间真理模型,无数冰冷的线条、节点、公式如同病毒般疯狂增殖,进而旋转,要撑爆他的颅骨。
而在这些冰冷造物的缝隙间,又夹杂着无数尖锐的碎片。
无数在副本中挣扎、绝望、消亡的人类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流,咆哮着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信息污染,深度发作。
严观强行传递过来的核心数据,以及亲历空间底层规则崩塌的冲击,像过载的病毒,终于在他勉强脱离最危险区域后,找到了反噬的契机。
“呃……”林怀安闷哼一声,抓住梯级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指节泛白。
他整个人挂在梯子上,摇摇欲坠。额头上瞬间渗出密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他的视野里光怪陆离,理智的防线在那些冰冷与狂乱交织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
“林怀安?!”下方的老李察觉到不对劲,惊疑不定地喊了一声。
陈寻也立刻停下了动作,仰头看向上方的林怀安,眉头紧锁。
她看到了他剧烈颤抖的肩膀和那瞬间失去血色的侧脸。
就在林怀安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那些混乱与绝望彻底撕碎吞噬的时候,他的右手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死死攥住了胸前口袋里那件硬物。
是那块旧怀表。
是那块外婆留给他的,刻着“怀安”二字的怀表。
冰凉的金属外壳触碰到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现实触感。
在那一片冰冷的数据洪流和灼热的绝望哀嚎中,这一点冰凉,像是一根纤细却无比坚韧的丝线。
他用力摩挲着怀表光滑的表面,指尖感受到那两道深深的刻痕。
“怀安”。
这两个字,仿佛是定海神针。
混乱的视野中,浮现出外婆布满皱纹的脸,她的眼神充满了慈爱。
她哼着模糊的摇篮曲,将温暖的怀表塞进他幼小的手心。
“怀安,怀安,平平安安……”苍老的声音穿透了时空,温柔地覆盖下来。
紧接着,是祖父母在昏黄的灯光下,伏案疾书的背影。
他们用颤抖却坚定的手,记录下那些不该被遗忘的历史片段,守护着即将湮灭的记忆。
这些属于“林怀安”自己的温暖的记忆与情感,从怀表上源源不断地回流,涌入他几乎冻结的心脏。
它们无法驱散那庞大的信息污染,却像在惊涛骇浪中,为他筑起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立足之地。
冰冷的数据模型仍在冲击,绝望的哀嚎仍在耳边,但它们的威力,似乎被那一声“怀安”,那一道守护的背影,削弱了。
林怀安剧烈地喘息着,汗水顺着下颌滴落,但他颤抖的身体逐渐稳定下来,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丝焦距。
他依旧能“看”到那些可怕的景象,能“听”到那些绝望的声音,但他的稳住了。
他紧紧攥着怀表,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他在精神风暴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坚定。
他继续向上爬,动作比之前缓慢,却更加稳定。
陈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跟上。老李和小王面面相觑,也只好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疑惑,努力攀爬。
那团幽蓝光晕依旧不紧不慢地飘在最后。对于上方发生的短暂而凶险的精神冲突,祂似乎毫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
祂只是本能地跟着那个散发着强烈情感波动的源头,以及祂认定的“收藏品”。
又向上攀爬了二十多米,竖井似乎到了尽头。
上方是一个被暴力撬开的厚重金属盖板,透过缝隙,能看到外面不再是数据坟场那种纯粹的金属与光影结构,而是布满了粗大管道和混凝土墙面的景象,只是同样残破不堪。
一股带着铁锈和尘埃味道的空气灌了进来。
同时灌进来的,还有隐约的人声。
林怀安立刻停下动作,对着下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陈寻眼神一凛,短刃悄无声息地反握在手中。老李和小王立刻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放轻了。
“……波动就是从这下面传来的,错不了。”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响起,带着一种不耐烦的情绪,“‘蛛网’那群阴沟里的老鼠,消息倒是灵通,也想分一杯羹?”
“少废话,盯紧点。核心数据流逸散,带着高浓度情感波动的‘载体’很可能从这里出来。上头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数据’。”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回应道。
蛛网!
林怀安瞳孔微缩。果然被堵住了。
听对话,外面不止一方人马,似乎还有另一伙人在与“蛛网”对峙或合作?
他胸口印记的灼痛感明显加剧,提示着上方存在的威胁。
他小心地透过缝隙向外观察。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工厂的巨大管道层内部,空间开阔但杂乱,布满了各种停止运转的机械和管道。
就在竖井出口不远处,分散站着六七个人。
其中三人的衣袖上,绣着一个不起眼的蜘蛛网图案,正是“蛛网”成员。
他们穿着统一的暗色作战服,动作精干,眼神警惕。
另外四人则打扮各异,看起来像是临时凑在一起的幸存者小队,但个个眼神凶悍,身上带着血煞之气,显然是从副本里摸爬滚打出来的老手。
刚才说话的,就是其中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和一个神色阴鸷的瘦高个。
这两拨人虽然站得有些距离,隐隐形成对峙,但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竖井出口这一带。
“妈的,这鬼地方晃得越来越厉害了,下面到底塌成什么样了?”刀疤脸壮汉骂骂咧咧地踢了一脚旁边的废弃管道,发出哐当一声响。
“不想死就安静点。”蛛网小队中,一个看似头领的人冷声道,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仔细地巡视着周围,包括林怀安他们藏身的竖井方向。
“根据能量残余轨迹,目标很可能就在附近。注意任何异常动静。”
林怀安屏住呼吸,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硬闯,对方人数占优,而且看起来都不好惹。但是退回去也不行,下面的数据坟场正在崩溃,退路已绝。
他看了一眼陈寻,陈寻用眼神示意她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动手。老李和小王则面如土色,几乎要瘫软下去。
可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团一直安静飘在竖井下方的幽蓝光晕,似乎是因为靠近了出口,感应到了上方更多更复杂的情感波动,还是仅仅因为祂那顽强的收集本能,祂那原本缓慢飘浮的光晕,突然加速,变得有些躁动。
祂无视了林怀安他们的隐匿,径直朝着缝隙处飘了上来,身上明灭的光芒频率加快,那些白色余烬也因此显得更加醒目。
“那……那是什么东西?!”竖井外,那个神色阴鸷的瘦高个第一个发现了从缝隙中渗出的幽蓝光芒,失声惊叫。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戒备!”蛛网小队的头领厉声喝道,所有人立刻亮出了武器,能量枪械的充能声和冷兵器的出鞘声此起彼伏。
不好,暴露了!
林怀安心中暗骂一声这该死的“破烂王”关键时刻掉链子,但此刻已无暇多想。
“直接冲出去!但别恋战!”他低吼一声,猛地向上顶开沉重的金属盖板。
就在盖板被顶开的刹那,归序的光晕“嗖”地一下率先钻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直接扑向了离得最近的一个蛛网成员。
准确地说,是扑向了他腰间挂着的一个小布袋,那里面散发着一股浓烈的“憎恨”与“恐惧”交织的情感波动,似乎是某种刚从副本里掠夺来的战利品。
“什么鬼东西!”那名蛛网成员惊骇之下,下意识地开枪射击。
一道能量光束擦着归序的光晕掠过,打在后面的混凝土柱上,留下一个焦黑的坑洞。
归序根本不理会攻击,光晕如同无形的流体,瞬间包裹住了那个布袋。
布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风化,里面的情感能量被祂贪婪地吸收。
而那名蛛网成员则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般,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气息全无。
这诡异而恐怖的一幕,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攻击那个光球!”蛛网头领反应极快,立刻将归序判定为首要威胁。
而另一边,那四个幸存者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懵了,但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是那小子!身上有数据波动!抓住他!”刀疤脸壮汉指着刚刚完全爬出竖井的林怀安大喊。
瞬间,林怀安四人陷入了被两面夹击的境地。
陈寻第一个做出反应,她如同鬼魅般侧身,躲过一名幸存者劈来的砍刀,短刃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直接切开了对方的喉咙。
鲜血喷溅中,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顺势一脚将尸体踹向冲过来的另一个敌人。
老李和小王连滚带爬地出来,看到这阵势,吓得抱头鼠窜,本能地朝着看起来障碍物最多的方向跑去。
林怀安则面临一名蛛网成员的能量枪瞄准和那名刀疤脸壮汉的同时扑击。
胸口印记灼痛到几乎麻木。
他猛地向侧后方翻滚,能量光束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带来一阵灼痛。
同时,他顺手从旁边抓起一根锈蚀的铁棍,格挡住了刀疤脸壮汉狠狠砸下的狼牙棒。
“铛!”
巨大的力量震得林怀安手臂发麻,铁棍几乎脱手。
他和壮汉的力量差距悬殊。
就在这时,那团刚刚吸干了“憎恨”能量的归序光晕,似乎“满意”地闪烁了一下,然后立刻被新的“吸引物”吸引。
是那名刚刚对林怀安开枪的蛛网成员手中,那柄还在充能的能量枪。
幽蓝光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再次扑了过去。
“滚开!”那名蛛网成员惊恐地调转枪口,对着归序连连射击。
能量光束在狭窄的空间内乱飞,不仅逼得归序的光晕左躲右闪,也误伤了一名正在追击老李的幸存者,将其半个肩膀直接气化。
场面彻底混乱了!
归序的存在,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头,瞬间打破了双方原本可能存在的微妙平衡,也搅乱了他们的围攻计划。
祂那无差别、基于本能的“收集”行为,成了战场上最不稳定也最致命的因素。
林怀安趁此机会,一个矮身从刀疤脸壮汉的腋下钻过,铁棍狠狠扫向对方的膝关节。
壮汉吃痛,发出一声怒吼,动作一滞。
陈寻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在混乱中穿梭,每一次短刃挥出,都必然带起一蓬血花。
她的目标明确,优先清除那些持有远程武器或者对林怀安威胁最大的敌人。
林怀安喘着粗气,背靠着一根粗大的管道,快速扫视战场。
老李和小王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暂时看不到踪影。
陈寻还在与两名敌人周旋。
归序则在追着那个蛛网成员的能量枪跑,引得另外两名蛛网成员也在攻击祂,光束乱飞。
那名蛛网头领和刀疤脸壮汉,则同时将阴狠的目光投向了他。
必须尽快突围。
林怀安握紧了手中的铁棍,又摸了摸口袋里的怀表,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和其下蕴含的温暖力量。
信息污染的余波还在脑海里隐隐作痛,但此刻,求生的意志压倒了一切。
他看了一眼那团依旧在“辛勤”制造混乱的幽蓝光晕。
这“破烂王”,某种意义上,倒是帮了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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