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湘西尸蛊
第9章：赤犬的最后一次守护
（起）
石岩和山猫架着几乎虚脱的方圆，如同受伤的野兽，在昏暗、危机四伏的原始丛林中亡命奔逃。身后，尸傀的嘶吼与黑巫隐约的吟唱如同催命的符咒，紧追不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疼痛和浓重瘴气的灼烧感，双腿如同灌了铅，但求生的本能和对同伴的承诺，支撑着他们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
方圆的意识在半昏半醒间沉浮。强行催动本源对抗奢比尸意志、以及那最后一击摧毁鼓魔，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力量。混沌之气枯竭，经脉隐隐作痛，识海更是如同被风暴席卷过的废墟，残留着与上古邪神意志碰撞后的刺痛与混乱。他只能勉强维持一丝清明，任由石岩和山猫带着他穿梭于扭曲的林木与危险的沼泽之间。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放着苏半夏那含泪却无比坚定的眼神，以及她毅然转身，走向那片绝境的瘦弱背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甚至超过了身体的虚弱。
“半夏…坚持住…”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一股强烈的不甘与对力量的渴望，如同野火般在心底燃烧。还不够…他的力量还远远不够！若是他再强一些，又何须让半夏独自承担那样的风险？
就在他心神激荡之际，怀中那缕得自后土祭坛的“后土菁华”，似乎感应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和身体的极度亏空，再次散发出温润祥和的土黄色光芒。一股精纯、厚重、充满生机的土德之力，如同涓涓细流，缓缓渗入他干涸的经脉与疲惫的识海，开始滋养和修复他受损的根基。
这并非猛烈的补充，而是温和的浸润，仿佛大地母亲无声的抚慰。方圆精神微微一振，虽然力量恢复缓慢，但至少稳住了伤势，意识也清晰了不少。
他勉强抬起头，辨认着方向。石岩和山猫不愧是白溪寨最顶尖的猎人，即使在如此慌乱的情况下，依旧凭借着对山林本能的熟悉和来时留下的隐秘标记，艰难地循着原路返回。照这个速度，如果不再遇到强大的拦截，或许能在天黑前赶回寨子。
然而，九条英机和黑巫，显然不会让他们如此顺利。
（承）
就在他们穿过一片布满巨大蕨类植物的潮湿洼地，即将踏上相对熟悉的路径时，前方原本寂静的林中，突然响起了清脆而诡异的铃铛声。
叮铃铃…叮铃铃…
铃声空灵，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魔力，仿佛能勾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迷茫。
石岩和山猫猛地停下脚步，脸色骤变，警惕地将方圆护在身后。
只见前方雾气缭绕的林中，缓缓走出了五道身影。
他们并非黑巫，也非尸傀。他们身穿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头戴宽檐礼帽，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白色能剧面具。为首一人，身材高挑，手中优雅地摇动着一个古朴的神乐铃。方才那诡异的铃声，正是由此发出。
在这五人身后，跟随着四尊形态各异的式神。一尊是悬浮在半空、周身燃烧着蓝色鬼火的青行灯；一尊是手持巨大薙刀、身披赤红铠甲的般若；一尊是身形飘忽、拖着长长白色尾迹的白藏主；最后一尊，则是匍匐在地、形似巨蜥、鳞甲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铁鼠。
浓郁的东洋阴阳术灵力与式神特有的妖异气息弥漫开来，将前方的道路彻底封锁。
“是…是那些东洋阴阳师！”山猫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刚刚摆脱了鼓魔和黑巫的追击，又遇到了更难缠的对手！而且看这架势，对方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为首的那名戴白面具的阴阳师，停下了摇铃的动作，用一口流利但带着异域腔调的汉语说道，声音透过面具，显得冰冷而漠然：“方圆先生，鄙人九条家麾下，风间小次郎。奉九条英机大人之命，在此恭候多时。请将您身上的‘山河社稷图’以及那缕‘后土菁华’交出，或许，可以留您一个全尸。”
他的目光扫过虚弱不堪的方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与笃定，仿佛在看一只落入网中的困兽。
石岩和山猫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虽然明知不敌，但猎人的血性让他们绝不会束手就擒。山猫低吼一声：“想要动方先生，先从我们的尸体上踏过去！”
风间小次郎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手中神乐铃再次轻轻一摇。
叮铃！
铃声化作无形的音波，瞬间冲击在石岩和山猫的心神之上！两人如遭重击，闷哼一声，脸色一白，动作都僵硬了半分！
而与此同时，他身后的四尊式神动了！
青行灯鬼火大盛，化作数十道蓝色火流星，铺天盖地般射来！般若发出一声咆哮，薙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当头劈下！白藏主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绕向侧翼，长长的白色尾迹带着迷惑心神的力量！铁鼠则猛地钻入地下，下一刻，方圆他们脚下的地面剧烈震动，无数尖锐的石刺破土而出！
攻势凌厉，配合默契，瞬间将三人陷入了绝杀之局！
（转）
面对这来自四面八方的致命攻击，虚弱的方圆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强行压下体内的不适，试图再次调动那微薄的力量。哪怕拼着根基受损，也绝不能坐以待毙！
然而，就在他准备行险一搏的刹那——
“嗡！！”
他怀中，那枚原本属于赤犬、已经光芒彻底黯淡、仿佛随时会消散的赤金色晶体，在这一刻，竟然再次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般炽热耀眼的光芒！
这光芒并非实体攻击，而是纯粹由意志与残存本源燃烧所化！
一道模糊却无比清晰的赤犬虚影，在光芒中凝聚、显现！它依旧是那般威武神骏，周身燃烧着赤金色的火焰，眼神锐利，带着一如既往的忠诚与勇猛！它回头，深深地看了方圆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诀别、守护与…无尽的眷恋。
下一刻，它发出一声震彻山林的、充满了决绝与暴烈之意的咆哮！
“吼——！！！”
赤犬虚影猛地炸开！化作一道席卷一切的赤金色火焰风暴，以方圆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狂猛地扩散开来！
这火焰，并非凡火，而是赤犬以自身最后残存的妖丹本源与不灭战魂为燃料，点燃的生命之火！是它…最后一次，也是最彻底的一次…守护！
轰——！！！
赤金色的火焰风暴与式神的攻击悍然相撞！
青行灯的蓝色鬼火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蒸发、湮灭！般若劈下的薙刀被火焰风暴卷住，发出刺耳的扭曲声，连带着它庞大的身躯都被掀飞出去！白藏主的迷惑尾迹在炽热的火焰面前如同冰雪消融，它本身更是发出一声尖叫，被灼烧得身形模糊！而从地下钻出的铁鼠，刚冒头就被火焰吞噬，发出凄厉的惨嚎，坚硬的鳞甲在生命之火面前如同纸糊！
首当其冲的风间小次郎和他身后的四名阴阳师，更是脸色剧变！他们布下的灵力护盾在赤金色火焰风暴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恐怖的火焰与其中蕴含的、赤犬不屈的守护意志，直接灼烧着他们的灵魂！
“八嘎！这是什么力量？！”风间小次郎惊恐地大叫，手中的神乐铃瞬间变得滚烫，几乎拿捏不住！他和其他四名阴阳师齐齐喷出鲜血，身形踉跄后退，式神的反噬让他们遭受重创！
赤金色火焰风暴持续了足足三息时间，才缓缓消散。
原地，留下了一片焦黑的土地，以及五个狼狈不堪、气息萎靡的阴阳师。他们的式神或是消散，或是遭受重创，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而方圆、石岩、山猫三人，被赤犬最后的力量牢牢护在中心，毫发无伤。
方圆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空中那彻底消散、再无一丝痕迹的赤犬虚影方向，心脏仿佛被瞬间掏空。他能感觉到，怀中那枚晶体，已经彻底化为了飞灰，与赤犬最后的意志一同，融入了这片天地。
赤犬…用它最后的存在，为他，再次开辟了一条生路。
（合）
“走！”
方圆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悲痛与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他没有再看那些遭受重创的阴阳师一眼，仿佛他们已是死人。
石岩和山猫从巨大的震撼与悲伤中回过神来，强忍着泪水，再次架起方圆，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白溪寨的方向，发足狂奔！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阻拦。
风间小次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焦黑的衣袖和受损的式神，面具下的脸孔扭曲到了极点。他没想到，对方身上竟然还隐藏着如此决绝而恐怖的底牌。他不敢再追，方才那燃烧灵魂的火焰，让他心有余悸。
“撤！”他咬牙切齿地下令，带着残兵败将，迅速消失在密林之中，必须立刻向九条英机大人汇报这意外的变故。
方圆三人，一路无言，只有沉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在林间回荡。
终于，在夕阳即将彻底沉入群山之时，他们看到了前方山谷中，那笼罩在土黄色结界光芒下的白溪寨轮廓。
寨墙上巡逻的寨民也发现了他们，立刻发出了信号。
当岜沙祭司带着人打开寨门，看到几乎是从血与火中爬回来的三人，尤其是看到方圆那苍白如纸、眼神却冰冷如渊的脸庞，以及石岩和山猫脸上那无法掩饰的巨大悲痛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方小友…半夏丫头她…”岜沙祭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方圆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被安置在祭坛旁、依旧昏迷不醒的陈青鸾身上。他一步步走过去，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
他从石岩手中接过那株完好无损的“星云朱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其凑到陈青鸾唇边。朱果感受到生人气息，自动化为一股清凉的、内蕴星辉的琼浆玉液，流入陈青鸾口中。
做完这一切，方圆站起身，对岜沙祭司，也是对所有人，用一种平静得令人心悸的语气说道：
“祭司大人，麻烦您，用最快的方法，助我恢复。”
他抬起头，望向寨子后方，那片被夜色和浓雾笼罩的、苏半夏所在的方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杀意与决绝。
“我要去接半夏回来。”
“然后…让那些该付出代价的东西，彻底…灰飞烟灭。”
（第八卷第9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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