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三晋运劫
第4章：东洋客商
（起）
杀意如实质的冰针，刺得人皮肤生疼。
那突然出现的阴阳师，身形笼罩在深色狩衣的阴影中，仿佛与祖坟地的昏暗融为一体。他手中那枚旋转的赤红纸符，散发着不祥的光芒，锁定的气机如同毒蛇，紧紧缠绕着手按石碑的方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乔守拙和管家等人吓得魂飞魄散，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苏半夏抱着赤犬，想要上前相助，却被那凌厉的杀气逼得呼吸困难。
唯有方圆，在最初的惊愕后，眼神瞬间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混沌双瞳深处，细微的漩涡加速流转，清晰地到了那赤红纸符的本质——那是一枚高度浓缩的怨火符，以枉死之人的怨念为燃料，一旦激发，不仅能焚毁肉体，更能灼伤魂魄，歹毒异常。
窃取神圣之力的小偷？方圆缓缓收回按在石碑上的手，那缕来自巫咸之契的苍凉信息流仍在识海中回荡，与山河社稷图产生着微妙的共鸣，这力量，何时成了尔等倭贼之物？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蕴含着龙脉的低沉回响，将那逼人的杀意冲淡了几分。
那阴阳师显然没料到方圆如此镇定，狩衣下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他中文流利，却带着一股别扭的腔调：八岐大蛇乃我国至高神只化身，一切与之相关的力量，自然归我国所有！你这支那人，不仅破坏鸦鬼式神，更敢染指巫咸之契，罪该万死！
话音未落，他捏着符纸的手指猛地一弹！
咻——！
赤红纸符如同被惊动的毒蜂，带着刺耳的尖啸，化作一道流火，直射方圆面门！流火所过之处，空气扭曲，草木瞬间焦枯，连地面都被犁开一道黑色的灼痕！
（承）
面对这歹毒的一击，方圆不退反进，向前踏出半步。他没有动用守脉之枪，只是抬起了右手，五指张开，掌心之中，混沌之气悄然涌现，形成一个微小的、不断生灭的漩涡。
那来势汹汹的赤红流火，在触及漩涡的瞬间，仿佛陷入了无形的泥沼，速度骤减。狂暴的怨火能量，被混沌之气包裹、分解、调和，那刺耳的尖啸变成了无力的哀鸣，最终在方圆掌心前方尺许之地，噗的一声轻响，彻底湮灭，只留下一缕青烟和淡淡的焦臭味。
轻描淡写，化解于无形。
那阴阳师瞳孔骤然收缩，露出的下半张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他这怨火符威力极大，等闲修士触之即燃，就算能抵挡，也绝不可能如此轻松！
怎么可能？！你...
你的阴阳术，练得还不到家。方圆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或者说，你背后的主子，并没有把真正的精髓教给你。这怨火看似凶猛，实则驳杂不纯，控火之术更是粗糙，徒具其形，未得其神。
他融合东西龙脉，见识过九条英机那精妙深邃、如同艺术般的阴阳术，相比之下，眼前这阴阳师的手段，虽然狠辣，却显得匠气十足，缺乏那种圆融自如的意境。这更像是一个...被推出来试探的卒子？
那阴阳师被方圆的评价激怒了，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八嘎！支那人安敢狂妄！他低吼一声，双手快速结印，狩衣无风自动，周身开始弥漫出更浓重的黑气，一个个扭曲的、痛苦的灵魂虚影在黑气中若隐若现，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
百鬼夜行·缚！
黑气如同活物般汹涌而出，化作数十条漆黑的锁链，锁链顶端是狰狞的鬼首，从四面八方朝着方圆缠绕而来！这一次，他动用了压箱底的御灵之术，誓要将方圆撕碎！
方圆眼神一冷。动用如此多的生魂炼法，此獠罪孽深重！
他不再留手，识海中守脉之枪一震，一股磅礴、威严、带着征伐与守护双重意境的枪意透体而出！无需显化实体，仅仅是无形的枪意扩散，就如同烈日融雪，那些由怨灵黑气构成的锁链，在靠近方圆周身三尺之地时，便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凄厉的惨叫，纷纷崩解消散！
枪意如潮，继续向前席卷，瞬间冲散了那阴阳师周身的护体黑气，狠狠撞在他的胸口！
噗——！
阴阳师如遭重锤击胸，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块墓碑上，狩衣破损，露出了一张苍白而年轻、却因怨恨而扭曲的脸庞。他手中的符纸散落一地，式神法器也光芒黯淡。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死死压制在地，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分毫，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之色。
方圆缓步走到他面前，混沌双瞳漠然地俯视着他：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你是谁？‘三井物产’的小林正男，还是他麾下的爪牙？你们在此地‘斩龙’‘献祭’，目的究竟是什么？‘巫咸之契’又代表了什么？
年轻的阴阳师咬着牙，眼神闪烁，似乎还在犹豫。
方圆指尖一缕混沌之气吞吐，带着净化与毁灭的双重气息，悬在他的眉心：我的耐心有限。不说，就让你和你的那些怨灵一样，归于虚无。
感受到那缕气息中令人灵魂战栗的力量，阴阳师最后的心理防线崩溃了。我...我说！我叫黑崎信玄，是...是九条家外门弟子，奉命潜伏在‘三井物产’小林阁下麾下行事...
（转）
根据黑崎信玄的供述，方圆逐渐拼凑出更清晰的图景。
三井物产平遥办事处，确实是一个幌子。其负责人小林正男，表面上是谦和的商人，实则是九条家族派驻山西的重要头目之一，本身也是一位精通商务掩护的阴阳师。他们的任务，就是利用铁路修建的契机，系统地破坏、抽取、献祭晋中地区的龙脉之气。
为什么选择这里？方圆追问。
因为...因为这里的龙脉，是连接西北昆仑与中原腹地的关键节点之一，地气浑厚，而且...相对其他重要节点，守护力量薄弱。黑崎信玄喘息着回答，‘斩龙’是为了制造混乱和庞大的能量源，‘献祭’...是为了滋养‘八岐大蛇’大人复苏所需的神魂之力...
八岐大蛇？方圆想起津门水下的那头凶兽，以及九条英机与之融合的景象，它在津门，如何吸收此地的献祭？
我...我级别不够，不清楚具体细节。只听小林阁下提过，有一种古老的‘虚空引渡’阵法，可以将纯净的‘混沌灵机’跨越空间传递...而‘巫咸之契’，据说是上古巫咸国沟通天地、定位虚空的神物碎片...小林阁下一直在寻找它，似乎...似乎能帮助稳定或者强化那种传送...
方圆心中一动。沟通天地、定位虚空？这或许就是玄苦师父暗示的识别真伪方法的关键？真正的守脉人，必然能与山河社稷、天地气机产生共鸣，而伪装者，哪怕力量再强，在这种涉及本源定位的古老神物面前，也可能会露出破绽？
你们对乔家祖坟动手，也是为了这‘巫咸之契’？
是...是的。小林阁下怀疑乔家祖坟可能镇压着某块碎片，所以...啊！
黑崎信玄突然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七窍中开始渗出黑血，眼神瞬间变得空洞。一股阴冷、隐蔽的诅咒力量，似乎早被种在他体内，此刻因为他的泄密而被触发！
方圆脸色一变，立刻出手，混沌之气涌入黑崎体内，试图压制那股诅咒。但这诅咒极为刁钻恶毒，与黑崎的灵魂本源纠缠在一起，强行祛除，很可能直接让他魂飞魄散。
就在方圆勉力稳住黑崎信玄伤势，暂时保住他性命之时，苏半夏突然惊呼道：方大哥，赤犬...赤犬不行了！
方圆猛地回头，只见苏半夏怀中的赤犬，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透明，那缕石碑渡入的巫祝之力正在飞速消耗，显然无法再支撑下去。
黑崎！方圆看向气息奄奄的阴阳师，说！哪里能找到立刻救治它的方法？或者，小林正男现在何处？
黑崎信玄意识模糊，断断续续地道：小...小林阁下...应该在...在办事处...密室...有，有从国内带来的...‘生机符水’...或许...有用...
生机符水？方圆不敢完全相信，但赤犬危在旦夕，任何可能都不能放过。
他当机立断，以混沌之气化作禁制，将失去反抗能力的黑崎信玄封印在祖坟一处隐蔽角落，并设下警示结界。
乔掌柜，你们立刻回城，紧闭门户，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半夏，你跟我去一趟那个‘三井物产’办事处！
乔守拙自知留下也是累赘，连忙带着下人连滚爬爬地走了。
方圆抱起气息微弱的赤犬，与苏半夏对视一眼，两人身形一动，便朝着平遥城东南方向，疾掠而去。
（合）
三井物产的办事处，设在平遥城南大街一处看似普通的晋商大院中，门面并不张扬。此刻已是傍晚，夕阳余晖给古城染上一层血色，更添几分诡异。
方圆与苏半夏悄无声息地落在办事处斜对面一座建筑的屋顶阴影中。混沌双瞳扫过，只见那大院上空，气息混杂，既有普通商号的烟火气，更有一种深藏不露的、如同蛰伏毒蛇般的阴冷妖气盘旋不散。整个大院的风水布局也颇为奇特，看似遵循晋商宅院的规矩，实则暗藏玄机，形成了一个聚阴纳煞的格局，与平遥城整体的气息格格不入。
好重的妖气...还有一股...药味？苏半夏的祝由灵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常。
方圆也闻到了，那是一种混合了多种草药和某种腥甜气息的味道，从大院深处飘散出来。
小心，里面恐怕不止小林正男一人。方圆低声道。他感应到院内有好几股不弱的气息，其中一股尤为隐晦强大，应该就是小林正男。
两人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后院墙外。方圆指尖混沌之气划过，坚硬的墙壁如同豆腐般被无声切开一个入口。
院内静悄悄的，与前院的商业氛围截然不同，这里更像是某个秘密据点。走廊曲折，房间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那股奇怪的药味和淡淡的妖气。
根据黑崎信玄模糊的供述和自身的感应，方圆朝着妖气和药味最浓的方向摸去。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扇紧闭的、看起来像是仓库的铁门前。
门上有禁制，一种融合了阴阳术和忍术的隐蔽结界。
方圆没有强行破开，而是将混沌之气模拟出类似黑崎信玄的气息，小心翼翼地渗透进去。混沌之气的特性在此刻发挥了奇效，那结界波动了一下，并未报警，铁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隙。
门后是一条向下的石阶，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的药味和妖气更加浓烈。
两人闪身而入，顺着石阶向下。石阶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地下密室。密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油灯摇曳着绿油油的火光。
密室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方圆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密室中央，刻画着一个庞大的、与铁轨处那个气旋有些相似、但更加复杂的阵法。阵法周围，摆放着数十个透明的玻璃罐，罐子里浸泡着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器官、草药，甚至还有...蜷缩的婴儿尸体！那股浓烈的药味和妖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
而在阵法核心，一个穿着白色研究员外套、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正背对着他们，小心翼翼地往一个散发着浓郁生机绿光的玉瓶中，滴入几滴墨绿色的、散发着腥气的液体。
那玉瓶中的液体，想必就是所谓的生机符水！
但让方圆心神剧震的，并非这邪异的实验室，而是那中年男子身旁，恭敬站立着的另一个——或者说，一个他绝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那人身形窈窕，穿着一身利落的改良旗袍，齐耳短发，英气逼人——赫然是之前下落不明、疑似青龙守脉人的陈青鸾！
只是，此刻的陈青鸾，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如同一个精致的木偶，静静地站在小林正男身边，对她的到来毫无反应。
小林正男似乎完成了手中的工作，转过身，推了推金丝眼镜，脸上露出一丝温和却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用流利的中文说道：
方圆君，恭候多时了。没想到你能找到这里，还帮我清理了一个不中用的废物。作为回报...他晃了晃手中那瓶刚刚调制好的、散发着诡异生机与死寂交织气息的，这瓶‘青鸾之泪’，或许能救你的狗一命。不过，想要的话，得用你身上的‘山河社稷图’来换。
他的目光，贪婪地盯住了方圆，仿佛在看一件唾手可得的宝物。
而陈青鸾，依旧眼神空洞地站在那里，仿佛一切与她无关。
（第七卷第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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