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更,夜幕像是被墨汁浸透的锦缎,沉沉的压在上空。
连镇口那盏彻夜不灭的灯笼,都在湿冷的夜风里晃成了一团模糊的昏黄,此刻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墙根处苔藓的湿腥气,混着医馆飘来的苦药味,在死寂中漫开。
巷子两侧的青砖年久失修,墙皮斑驳得露出里头的黄土,风刮过砖缝,发出呜咽似的低鸣,像极了亡魂的啜泣。
纸人崔就立在巷子最深处的阴影里,他那身纸糊的灰布长衫,竟与周遭的黑暗融成了一体,若非脖颈处那道歪歪扭扭的纸缝,以及那双在暗处依旧泛着冷光的眼,任谁路过,都只会把他当成一截被弃置的朽木。
他的脖颈以一种近乎诡异的角度僵着,缓缓转向巷口的梁红,纸帛摩擦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目光,不是活人的狠厉,也不是阴魂的怨毒,而是一种浸了百年寒潭水的森冷,像两把淬了冰的锥子,直往人骨髓里钻。
梁红的指尖抵在七星法剑的剑柄上,掌心已沁出一层薄汗,剑身传来的温热,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纸人崔周身萦绕的黑气,正顺着砖缝往他脚边爬,那黑气里裹着的生魂哀嚎,隐隐约约钻入耳膜,听得人头皮发麻。
“兔崽子!”
纸人崔的声音像是从破旧的陶瓮里挤出来的,又干又哑,还带着纸帛受潮后的黏腻感,尾音拖得老长。
梁红手腕一翻,七星法剑的剑鞘撞在砖墙上,发出清脆的回响,剑刃堪堪露出半寸,冷光映亮了他眼底的决绝。
“败类!”
“你用三岁稚童的魂魄温养白骨杖,害了多少人,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这话像是戳破了纸人崔的面皮,他歪着的脖颈猛地一正,眼缝里的冷光骤然暴涨。
下一秒,他枯瘦如柴的手指骤然攥紧了手中的白骨杖——那杖身是一截成年男子的胫骨,黄中泛黑,骨缝里还嵌着未化尽的腐肉,凑近了能闻到一股呛人的尸臭;杖头那颗骷髅头更是狰狞,眼窝处的黑窟窿深不见底,像是能吞掉周遭所有的活气,牙床上还卡着半块发黑的碎布,想来是哪个冤魂的遗物。
随着纸人崔口中晦涩的法咒声响起,那法咒拗口又低沉,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鬼语,巷子里的温度陡然骤降,梁红甚至能感觉到鬓角的碎发结了一层薄霜。
白骨杖上骤然腾起一层幽绿的鬼火,那火光飘忽不定,映得纸人崔的纸糊面皮忽明忽暗,更显诡谲。
杖头的骷髅头竟“咔哒”一声动了起来,颌骨开合间,一股混杂着尸臭、血腥与怨毒的腥气猛地喷薄而出。
那气味浓烈得令人作呕,梁红只觉喉头一阵翻涌,胃里翻天覆地,他忙屏住呼吸,同时脚下已然踏开了七星步,步法玄奥,脚踏北斗方位,周身的衣袂都被急速流转的正阳法力鼓得猎猎作响,连周遭的黑暗都被他身上散出的微光劈开了一道口子。
可他还是慢了半拍,那股腥气钻入口鼻,瞬间让他的气血滞涩了不少。
没等他彻底稳住气息,就见骷髅头的嘴猛地张到极致,那嘴张得几乎要裂开到颅顶,一颗与杖头骷髅别无二致的惨白头骨,裹挟着黑风与凄厉的鬼啸,直射而出。
那骷髅头在半空中打着旋,骨缝间的腐肉簌簌往下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啪嗒”的轻响,溅起细小的泥点。
眼窝处骤然亮起两道绿莹莹的光,像两盏坠在半空的鬼灯笼,晃得人眼晕,那绿光里还透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怨毒。
同时,它的口中还不断喷吐着浓黑的烟雾,烟雾所过之处,青石板上瞬间浮现出细密的黑纹,像是被强酸腐蚀过,连墙根处的苔藓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黄、腐烂,化作一滩冒着气泡的黑水,散发出更刺鼻的怪味。
“是噬魂髅!”
梁红心头一沉,他曾在古籍上见过记载,这邪术需以九十九个生魂喂养骷髅,一旦被其近身,不仅会被阴气侵体,连三魂七魄都要被啃噬殆尽,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敢有半分迟疑,丹田处的法力轰然炸开,尽数灌入七星法剑之中。
刹那间,剑身上的北斗七星纹饰大放金光,七道金芒顺着剑刃攀升,在剑尖汇成一道耀眼的光柱,那金光带着灼人的纯阳之气,连巷子深处的黑雾都被驱散了大半,青砖墙上的黑纹竟也在金光下隐隐消退。
“北斗破煞,剑指幽冥!”
梁红清叱一声,手腕翻转,七星法剑裹挟着万钧之势,朝着那扑来的骷髅头狠狠刺去,剑风凌厉,刮得两侧的砖墙簌簌落灰。
“轰——”
金芒与骷髅头在半空轰然相撞,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窄的巷道里炸开,形成一股强劲的气浪,掀飞了满地的尘土与落叶,连两侧的砖墙都簌簌落着碎石,几块松动的青砖“哐当”一声砸在地上,碎成齑粉。
抬眼望去——只见半空中白烟弥漫,那白烟里混着烧焦的骨殖味,刺鼻难闻,而那原本凶神恶煞的骷髅头正悬在原地,骨身正中,赫然被金光灼出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
黑洞边缘还在滋滋冒着黑烟,骷髅头的绿眼光明明灭灭,像是风中残烛,忽亮忽暗,颌骨也歪在一边,连转动都变得滞涩,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可梁红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纸人崔发出一声尖锐的怪笑,那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与癫狂,听得人头皮发麻,连巷子的墙壁都跟着微微震颤:“兔崽子,这点微末道行,也想伤我?”
话音未落,那受创的骷髅头突然爆裂开来,化作无数道黑绿色的骨屑,像暴雨般铺天盖地朝着梁红射去。
每一粒骨屑上都裹着浓烈的阴毒之气,在黑暗中闪烁着骇人的绿芒,所过之处,空气都发出“滋滋”的腐蚀声,连他身前的金光都被骨屑撞得泛起涟漪。
与此同时,纸人崔的身影已在黑雾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欺近了三丈之内,白骨杖上的鬼火暴涨数尺,杖头骷髅的眼窝里,竟又亮起了两道比之前更盛的绿光,杖尖直逼梁红的面门,带着一股能冻结魂魄的寒意,而他那纸糊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扭曲的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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