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虫鸣都被冻僵在风里,天地间一片死寂。
只有远处城郊的野狗偶尔传来一声呜咽,又很快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反倒衬得这街巷更显寥落。
一辆通体漆黑的轿车,像一头蛰伏的凶兽,悄无声息地滑到离梁氏医馆半条街远的废屋前,轮胎碾过地面的碎石,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随即彻底停稳。
车身上的漆水在朦胧月色下泛着冷光,竟连半点反光都无,仿佛能吸走周遭所有的光亮。
车门“咔哒”一声轻启,佐道人先从副驾位探出身来。
他一身藏青色道袍,袖口绣着暗金色的云纹,只是那云纹边缘已经磨得发毛,不复往日光鲜。
他先是警惕地四下扫了一圈,鼻尖微动,似在感知周遭的气息,待察觉到街巷里只有寻常的夜气与医馆飘来的淡淡药香后,才松了口气,整个人从车上下来,脚刚沾地,便扭头打量起这废屋周遭的环境。
废屋的院墙塌了大半,断砖碎瓦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门窗早被拆得七零八落,只剩下黑漆漆的框子,像一张龇牙咧嘴的鬼脸。
而不远处的梁氏医馆,却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红灯笼,灯笼在风里轻轻晃悠,光晕将“梁氏医馆”的牌匾映得若隐若现,那点暖光,在这死寂的夜里竟显得有些扎眼。
佐道人见状,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低声嘀咕:“倒是个动手的好地方,前有废屋遮身形,后有暗巷好撤退,李老弟选的地界,果然周到。”
说罢,他回身朝车内扬了扬下巴,压低声音招呼:“二位,地方到了。”
后门的车门应声打开,先是一只拄着乌木拐杖的脚落在地上,拐杖底端的铜箍磕到石板,发出“笃”的一声脆响。
紧接着,纸人李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地挪了下来。
他的左腿明显短了一截,裤管空荡荡地晃着,每走一步,乌木拐杖都要狠狠拄一下地,才能稳住身形,脸上的皱纹在夜色里拧成一团,既有隐忍的痛楚,又藏着刻骨的怨毒。
他站稳后,先是借着月色往梁氏医馆的方向狠狠剜了一眼,那只完好的右腿不自觉地绷紧,指节攥得乌木拐杖的纹路都快嵌进肉里。
最后下车的,是个精瘦的黑衣老者。
他身形干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往那一站,却透着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阴鸷。
须发皆白,却偏生穿着一身密不透风的黑漆长袍,袍子下摆拖到地上,遮住了双脚。
最骇人的是他手中那柄白骨杖,杖身是一截完整的人骨,泛着惨白的光,杖头的骷髅头眼眶空洞,此刻竟隐隐透出两团幽幽的绿光,像暗夜里的鬼火,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刚站稳,黑衣老者便侧过头,看向身旁的纸人李,喉咙里挤出一声嘿嘿的冷笑,那笑声干涩沙哑,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听得佐道人都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师弟,你且放心,”黑衣老者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你的腿,就是前面街口那医馆的小子弄成这样的吧?”
纸人李闻言,猛地攥紧拐杖,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他抬起乌木拐杖,颤巍巍地指向不远处那盏红灯笼:“正是,师兄!就是那梁红,不知从哪学来的旁门左道,毁了我大半道行,还废了我这条腿!此仇不报,我纸人李誓不为人!”
“好!”
黑衣老者眼中的绿光骤然亮了几分,语气陡然变得狠绝,“那今晚,师兄就替你灭了他,给你报这断腿之仇!”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中的白骨杖往地上狠狠一戳!
“咚”的一声闷响,杖头的骷髅头与石板相撞,竟溅起几点火星。
呼,一团浓黑如墨的烟雾从杖底腾起,那烟雾翻滚着、扭曲着,发出“滋滋”的异响,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其中孕育。
不过瞬息,烟雾骤然落地,“啪”的一声轻响,一个通体惨白的纸人赫然落在地上。
那纸人不过三尺来高,却穿着一身黑色的短打,脸上用墨线草草勾出五官,腰间还别着一柄纸糊的钢刀。
它刚落地时还瘫在地上,可不过眨眼的功夫,竟猛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稳稳当当站了起来。
纸人双臂一振,手中的钢刀便“唰”地出鞘,刀刃在月色下泛着一抹冷冽的光,竟不似纸做,反倒有了几分金属的质感。
它脚尖一点,便朝着梁氏医馆的方向窜了出去,身形快得像一道残影,所过之处,地面上的落叶竟被卷起,带起阵阵刺骨的阴风,风里还夹杂着一股纸灰与腐尸混合的怪味,直往人鼻息里钻。
一旁的佐道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待纸人消失在街巷拐角,才猛地回过神,对着黑衣老者竖起了大拇指,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厉害!不愧是纸人李的师兄,崔前辈这一手,真是高!比李老弟的纸人术,可强出不止一星半点!”
被称作纸人崔的黑衣老者,闻言露出一抹得意的狞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显得愈发狰狞。
他抬手摸了摸杖头的骷髅,骷髅眼眶里的绿光映得他的脸忽明忽暗,声音里满是阴毒:“雕虫小技罢了。今晚,我纸人崔,就送那梁红,下地狱去给我这纸人当伴!”
话音落下的瞬间,梁氏医馆里那盏红灯笼,竟猛地晃了一下,光晕骤然黯淡了几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寒意裹住。
而医馆之内,正低头整理药材的梁红,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眉头微微蹙起,望向窗外那片浓黑的夜色,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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