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只剩下两种颜色。
一种，是诛仙剑影那抹杀万物的死寂之白。
另一种，是道玄真人那身象征着至高秩序的八卦道袍。
他悬于天穹，身与剑合，化作了这方天地唯一的神，唯一的主宰。
他的目光，是神只俯瞰尘埃的目光。
冷漠，威严，不蕴含一丝一毫属于“人”的情感。
“孽障，张小凡！”
声音不高，却如九天神雷，直接在每个人的神魂深处轰然炸响。
鬼厉浑身剧震，那狂暴的暗红魔气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住，痛苦地翻腾。
道玄的视线，化作两柄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鬼厉的神魂。
“十年了！”
“你，还不醒悟？”
“竟还要为这妖邪，与天下为敌？！”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痛惜，更像是一种对冥顽不灵的晚辈，降下的最后审判与怜悯。
然而，这一次。
鬼厉血红的瞳孔中，再不见十年前面对他时的孺慕与挣扎。
只剩下冰封三尺的恨意。
与浓到化不开的嘲弄。
道玄的目光并未在他身上过多停留，蝼蚁的恨意，不值得神明注目。
他转向了陆雪琪。
那一瞬，他眼中的绝对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雪琪。”
他的声音，竟称得上温和。
“你，是我青云门数百年难遇的绝世奇才，是青云门的未来，是此界正道的希望。”
“为何要自甘堕落，与妖魔为伍？”
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仿佛托举着一个凡人无法拒绝的无上荣耀。
“现在回头，拿下妖女，将功补过。”
“你，依旧是青云门最骄傲的弟子。”
“我甚至可以破例，亲自上禀天道，为你……争取一枚直通上界的‘仙缘令’！”
仙缘令！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雷，惊得整个峡谷内外一片死寂！
随即，那些匍匐在地的修士中，瞬间传来一片无法压抑的、粗重如牛的喘息！
一个个脸上都是贪婪、渴望、疯狂！
那是能让凡人一步登天，超脱此界的唯一钥匙！
无数人苦修千年，熬尽寿元，求的，不就是这个吗？！
诛仙神剑悬于顶，是为威逼。
仙缘令牌在眼前，是为重利。
威逼与重利之下，人性中最不堪的一面，被赤裸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那个白衣胜雪的女子身上。
她的选择，将决定此地所有人的命运。
陆雪琪握着天琊的手指，一寸寸收紧，泛出骇人的青白。
就在这时。
一声轻笑，毫无征兆地响起。
那笑声清脆，悦耳，却又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撕裂了这片死寂。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林碧痕。
她强忍着神魂被天罗道网撕扯的剧痛，向前踏出一步，将鬼厉和陆雪琪，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面对那足以压塌，万古山川的诛仙神威，她非但没有丝毫畏惧，反而笑得愈发灿烂。
“道玄真人，真是好大的威风。”
她仰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竟是针锋相对，直视着天穹上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一口一个‘孽障’。”
林碧痕的目光扫过身旁，那个浑身颤抖，连魔气都开始不稳的鬼厉。
“你可曾低头看过，是谁，将一个质朴善良的少年，一步步逼成了如今的‘孽障’？！”
道玄眉头微皱。
“一口一个‘堕落’。”
林碧痕的声音转向陆雪琪，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赞许。
“你又怎知，她不是挣脱了你们强加的枷锁，见到了比青云之巅更广阔，更真实的光明？”
陆雪琪心头剧震，眼中最后一丝因背叛师门而生的迷茫，被这句话彻底斩碎！
是啊。
道，若非本心所向，与枷锁何异？
林碧痕的笑意，变得冰冷而轻蔑。
“至于……”
“仙缘令？”
她嘴角扬起一抹极致的嘲讽，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
“不过是高高在上的天道，随手赏给下界看门狗的一根骨头罢了！”
此言一出，如万古惊雷，天地皆惊！
“放肆！”
道玄那张万年不变的神只之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你，道玄真人，所谓的人间正道领袖！”
林碧痕的声音陡然拔高，字字如刀！
“终其一生，所求的也不过是摇尾乞怜，换取一个进入更高级牢笼的资格。”
“可悲。”
“又，可笑。”
“妖言惑众！”
道玄怒喝，他身后的诛仙剑影都随之嗡鸣颤动，泄露出一丝不稳的杀机，压得下方修士肝胆俱裂。
“你这妖孽……”
“妖孽？”
林碧痕直接打断了他，笑意更冷，带着刺骨的寒意。
“我只是说出了一个你们所有人，都不敢承认，甚至不敢去想的事实！”
“你们所谓的‘天道’，早已从根上腐朽不堪！”
“你们引以为傲的‘正道’，不过是这腐朽天道之下，最忠诚，也最可怜的傀儡！”
“你们审判的，从来不是什么‘妖魔’！”
“而是所有不愿被你们的规则束缚的，自由的意志！”
她伸出一根纤长的手指，遥遥指向天穹之上的道玄，也指向他身后那柄横亘天地的诛仙剑影。
“而你，道玄。”
“你不是神，也不是审判者。”
她的声音，在这一刻，响彻云霄！
“你只是这腐朽天道，养得最久，最忠心的一条……”
“看门狗！”
轰！！！
道玄真人那张仙风道骨的脸，在这一刻彻底扭曲！狰狞！
他维持了数百年的神明仪态，轰然崩塌！
“噗！”
一缕漆黑如墨的魔气，竟从他天灵盖上不受控制地冲霄而起！
那是被诛仙剑煞常年侵蚀心神，如今道心被破，彻底失控的征兆！
他的信仰，他的尊严，他的道，在这一刻被一个女子当着天下人的面，撕得粉碎，踩在脚下，碾成了污泥！
“找！死！”
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牙缝的最深处，一个字一个字挤出来的。
“嗡——”
回答他的，是一声撕裂长空的决绝清鸣！
陆雪琪眼中再无迷茫，只剩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决绝。
她明白了。
她要守护的，从来不是某一个人。
而是一种……敢于向这不公的天道，挥剑的勇气！
这，就是我的道！
她一言不发，横跨一步，手中神剑绽放出此生最璀璨的蓝色光华！
那光芒如同一道永不陷落的冰蓝壁垒，毅然决然地，挡在了林碧痕身前！
她的行动，就是她的回答！
“好！好！好！”
道玄怒极反笑，声音冰寒刺骨，冻结了整个峡谷的生机。
“看来，你们都做出了选择！”
而林碧痕，迎着他那杀人般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最后的宣告。
她的眉心，突然亮起一点微光。
那光芒微弱，却仿佛蕴含着某种至高的、不属于此界的规则之力。
“今日，我林碧痕，就以万古众生的怨念为笔，以天地间一切不甘为墨——”
她的声音响彻九霄，那一点微光随之暴涨，竟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奇异而古老的符文！
“在此，给你这腐朽‘天道’，以及你这忠犬——”
她的指尖，对着那符文，重重一点！
“盖上第一枚，发自神魂的……”
“一星差评！”
轰隆——！！！
天，震怒！
那枚符文瞬间炸开，化作亿万道无形无质的涟漪，荡开九霄！
而是整个天道法则，都因为那枚符文的出现，产生了剧烈的、狂暴的排斥反应！
道玄彻底疯狂！
他感觉自己修为竟被那枚“差评”符文，强行削弱了一丝！
“那便……”
他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诛仙古剑。
天穹之上，那遮蔽了整个天际的巨大剑影，随之而动！
整个世界的光，在这一刻都被吸入了剑身！
“与魔同罪，一同诛灭！”
一道蕴含着开天辟地、审判众生、灭绝万物气息的恐怖剑光，撕裂了长空！
剑光锁定的，不再是鬼厉，也不再是陆雪琪。
而是那个……
敢于给天道，写下差评的林碧痕！
这一剑，要诛的，是心！是胆！
是那份敢于逆天的，不屈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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