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基地顶层,“静思堂”内。
时间仿佛被冻结了数秒,又仿佛过去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楚风仅仅是站在那里,没有多余的动作,没有激昂的言辞,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形气场,已不再是简单的“杀气”,而是一种更近乎“领域”的存在。那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于尸山血海中凝练出的、对生命本质的漠然与掌控。空气变得粘稠而冰冷,光线似乎都因这股气息而微微扭曲,所有的声音被吞噬,只剩下每个人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和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
周慕云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微微翕动,却发不出任何音节。他身为林家“行走”,见识过不少所谓的高手能人,其中不乏一些退役的兵王或隐匿的格斗家,但从未有人能给与他如此刻骨铭心的恐惧。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碾压的、最原始的颤栗。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猛虎凝视的兔子,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四肢百骸都僵硬不听使唤。
他身后那两名精干的随从,表现更为不堪。他们本是宗家内卫中的佼佼者,经历过严格训练,自信能应对各种突发状况。然而此刻,他们引以为傲的身手和反应神经完全失效。探向腰间武器的手,如同被无形的寒冰冻住,指尖距离枪柄不过寸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内衫,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地毯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们的瞳孔剧烈收缩,死死盯着门口那个如同深渊般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物本能疯狂敲响的警钟——危险!极致的危险!不可抗衡!
楚风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缓缓扫过那两名随从僵直的手臂,最终重新落在周慕云惨白的脸上。他的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聊。仿佛在说,你们的挣扎,毫无意义。
他没有开口驱逐,也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威胁动作。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宣言,最清晰的界限——越此线者,死。
林薇薇站在楚风构筑的这股无形屏障之后,方才因激烈抗争而微微急促的呼吸渐渐平复。她看着周慕云等人那副狼狈惊惧的模样,心中积郁的怒火和屈辱,仿佛被一股清冽的冰泉洗涤。她并不感到快意,只有一种冰冷的清醒。她再次认识到,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世家权势、言语机锋,有时显得如此苍白可笑。而楚风,就是她身边最坚实、最无可撼动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清越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敲打在冰面上:
“周特使,看来我的话,还需要楚先生用这种方式,你们才能听进去。”
周慕云身体一颤,艰难地将目光从楚风身上移开,看向林薇薇。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未散的恐惧,有被打断施压的恼怒,更有一种计划被彻底粉碎的难以置信。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疼,最终只能挤出一句色厉内荏的话:
“林薇薇……你……你竟敢纵容手下对宗家特使如此无礼!”
“无礼?”林薇薇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在我的地方,对我进行人身威胁,试图强行逼迫我签署卖身契,究竟是谁无礼?楚风是我倾城国际的安全顾问,他的职责就是清除一切对我和公司构成威胁的不稳定因素。在我看来,他的行为,非常专业,也非常克制。”
她刻意加重了“克制”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两名至今不敢动弹的随从。
周慕云气得浑身发抖,却不敢再放出任何狠话。他知道,今天这局面,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楚风的出现,将他所有的算计和依仗都碾得粉碎。继续留在这里,只能是自取其辱,甚至……真的有性命之忧。
“好……很好!”周慕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试图挽回最后一丝颜面,但颤抖的声线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林薇薇,楚风!你们今日所为,宗家绝不会忘!我们走!”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我们走”三个字,然后猛地转身,脚步有些虚浮地想要快步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那两名随从如蒙大赦,几乎是同步地、僵硬地收回手,紧紧跟上周慕云,全程不敢再看楚风一眼,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完全湿透。
然而,就在周慕云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
一直如同背景般,静立于房间最角落阴影处的一名老者,动了。
这名老者,从始至终都低调得几乎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藏蓝色唐装,身形干瘦,头发花白稀疏,一直微微佝偻着背,眼帘低垂,仿佛睡着了一般。即使在刚才楚风释放出惊人气势,周慕云和两名随从惊慌失措之时,他也未曾有丝毫动容,如同墙角一件不起眼的旧家具。
但此刻,就在周慕云即将狼狈退走的瞬间,他缓缓地、极其自然地向前迈出了一小步。
仅仅是这一小步。
“静思堂”内那几乎凝固的、由楚风主导的冰冷气场,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的湖面,泛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老者依旧低着头,看不清面容,但他那原本如同枯木般沉寂的身躯,却隐隐散发出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那并非楚风那种尸山血海般的杀伐之气,而是一种更为内敛、更为深沉、如同大地般厚重,又如同古井般幽深的……“势”。
他步伐沉稳,落地无声,却仿佛每一步都暗合着某种奇异的韵律,悄无声息地化解着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他并没有刻意释放气势去对抗楚风,更像是自身的存在,本身就构成了一片独立的、不受外界侵扰的领域。
周慕云感觉到身后的异动,以及周身压力那微妙的变化,脚步下意识地一顿,惊疑不定地回头望去。
楚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动。
他那双始终平静无波的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了一丝极淡的、类似于“感兴趣”的光芒。他的目光越过仓皇的周慕云,精准地落在了那名唐装老者身上。
老者似乎感受到了楚风的注视,他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那是一张布满皱纹、饱经风霜的脸,看上去至少有七十岁以上。但当他抬起眼帘的刹那,那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没有丝毫老年人的浑浊,反而清澈深邃,如同蕴藏着星辰大海,开阖之间,一丝凝练如实质的精光乍现即逝,仿佛错觉。
他看向楚风,没有敌意,没有挑衅,只有一种平和的、如同看待同道中人般的审视。他微微拱了拱手,动作古朴而自然,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瞬间抚平了周慕云和随从心中残存的惊悸:
“年轻人,好重的煞气,好凌厉的‘势’。老夫林九,忝为宗家客卿。今日之事,是我等冒昧了。”
他说话间,气息绵长深沉,仿佛与周围的空气融为一体。他那看似干瘦的身躯内,隐隐传来如同长江大河般奔流不息的气血轰鸣之声,虽然微弱,却逃不过楚风敏锐的感知。
古武高手!
而且绝非寻常的外家功夫,是真正修炼内家真气,已臻化境的古武高手!
楚风心中瞬间明了。这才是宗家真正的底牌,是林震南派来确保命令能够被执行的最后保障。周慕云的威逼利诱是明枪,而这名名为林九的老者,才是隐藏在暗处,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的暗箭!他之前一直隐匿气息,连楚风都未曾第一时间察觉其深浅,直到此刻局势即将失控,他才显露冰山一角,既是为了护住周慕云等人安然离开,也未尝没有试探楚风虚实的意思。
楚风看着林九,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他收敛了周身那令人窒息的气场,但眼神中的锐利并未减少分毫。
“林老先生,幸会。”楚风的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临江风大,路滑,特使一行人,还请慢走。”
他没有再施加压力,但话语中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我知道你的底细了,你也最好安分点。
林九浑浊(表象)却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楚风能如此快地看穿他的根底,并且态度依旧如此不卑不亢。他深深看了楚风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周慕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周慕云此刻也回过神来,虽然依旧心有余悸,但看到林九出面,底气似乎又回来了一些。他狠狠地瞪了林薇薇和楚风一眼,色厉内荏地冷哼一声,不敢再多言,在林九无形的护持下,带着两名惊魂未定的随从,匆匆离开了“静思堂”。
厚重的实木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
静思堂内,只剩下林薇薇和楚风,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古武高手的凝练气息。
林薇薇走到楚风身边,看着门口的方向,眉头微蹙:“楚风,那个老人……”
“嗯,”楚风点了点头,眼神深邃,“是个高手。宗家这次,倒是下了不小的本钱。周慕云不过是个幌子,他,才是关键。”
林薇薇的心微微一沉。她本以为击退了周慕云的咄咄逼人,展现了楚风的强大威慑,至少能换来一段时间的平静。没想到,宗家竟然还隐藏着这样一位深不可测的人物。古武高手……这已经完全超出了普通商业竞争的范畴。
“他能威胁到你吗?”林薇薇忍不住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担忧。
楚风转过头,看向她,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是一种属于绝对强者的自信。
“或许能给我带来点麻烦,”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想靠他拿走‘创世纪’,或者逼你就范……”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窗外辽阔的天地,语气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然:
“还不够。”
然而,无论是楚风还是林薇薇都清楚,随着这位古武高手林九的浮出水面,他们与京城林家之间的对抗,已经悄然升级,踏入了一个更加凶险莫测的层面。接下来的风暴,将不仅仅是商业的倾轧和权势的博弈,更可能伴随着超越常人理解的、来自古老武学的凌厉锋芒。
楚风的威慑,暂时逼退了特使的嚣张气焰,却也引出了潜伏在暗处的真正猛虎。一场关乎现代商战与古老武学的碰撞,已在不知不觉间,拉开了沉重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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