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崔府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祠堂前的青石板上凝结着暗褐色的血渍，断裂的兵器散落各处，无声诉说着昨夜的惨烈。萧厉站在祠堂高阶之上，背后是那扇被崔清源暴力破开的朱漆大门，此刻已被临时修补，却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庄严气象。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崔清芷终于出现在回廊尽头。她穿着一身素白孝服，腰间却束着象征家主地位的玄色锦带。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淬了火的寒铁。
都带上来。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庭院中肃立的百余名族人齐齐一颤。
沉重的镣铐声由远及近。王氏被两名健妇押着走在最前，曾经养尊处优的二夫人此刻蓬头垢面，十指指甲尽数翻裂，显然经历过激烈反抗。她身后是被铁链锁住的崔清源，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崔家二少爷，此刻右臂齐肩而断，伤口处缠着渗血的麻布，眼神涣散如行尸走肉。
最令人意外的是第三个人——崔贺被五花大绑地捆在门板上抬来，这位崔家二老爷面色青紫，嘴角残留着白沫，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
二老爷畏罪自尽，在柴房梁上挂了腰带。崔安拄着拐杖上前禀报，他肋骨的伤还未痊愈，声音里带着隐忍的痛楚，发现时身子都僵了。
萧厉目光一凝。他分明看到崔贺脖颈处有一道极细的血线，根本不是自缢该有的淤痕。余光瞥见影若无其事地擦拭匕首的动作，心中顿时了然。
倒是便宜他了。崔清芷冷笑一声，缓步走下台阶。素白的裙裾扫过石阶上的血迹，如同踏雪而来的修罗。
她在王氏面前站定。曾经嚣张跋扈的二夫人此刻抖如筛糠，浑浊的眼中满是恐惧。
王姨娘。崔清芷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你给血煞门通风报信时，可曾想过那些被你出卖的崔家女儿会遭遇什么？
王氏突然癫狂大笑：哈哈哈...她们算什么崔家女儿！不过是些旁支贱种！我儿清源才是嫡系血脉！她猛地指向崔清芷，你这个克死亲娘的扫把星，凭什么执掌崔家？！
一道寒光闪过。
啊——！王氏惨叫着捂住右耳，鲜血从指缝喷涌而出。影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身侧，匕首尖上挑着一片血淋淋的软骨。
再对大小姐不敬，下次就是舌头。影的声音比匕首更冷。
崔清芷面不改色，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抖开：这是从你妆奁暗格搜出的亲笔信，上面详细记录了清芷的作息习惯，还有灵脉节点的位置。她将信纸扔在王氏脸上，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王氏瘫软在地，突然抱住崔清芷的腿：芷姐儿！姨娘是一时糊涂啊！看在我伺候老爷多年的份上...
拖开。崔清芷一脚踢开她，转向族老们，按家法，通敌叛族该当何罪？
白发苍苍的崔家族老崔世贤颤巍巍起身：按...按祖训，当受万针穿心之刑，尸骨不得入祖坟。
庭院中顿时一片死寂。这残酷的古老刑罚已经百余年未曾执行。
不！你们不能！王氏疯狂挣扎，我父亲是王家家主！我...
行刑。崔清芷打断她的嘶吼，转身走向崔清源。
四名健妇上前按住王氏，另有人端来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整齐排列着百余根三寸长的钢针。第一根针从王氏右手拇指指甲缝刺入时，凄厉的惨叫划破黎明。萧厉注意到崔清芷的背影微不可察地晃了晃，但当她面对崔清源时，声音依然稳如磐石。
二哥。她用了旧时称呼，祠堂大门，是你亲手打开的？
崔清源呆滞的眼珠动了动，突然咧嘴笑了：是我开的...他们答应让我成为修士...嘿嘿...能呼风唤雨的那种...他神经质地扭动着，他们说等我筑基成功，就把你赏给我做鼎炉...
一记耳光抽得崔清源口鼻窜血。崔清芷的手在袖中微微发抖，声音却冷若冰霜：崔家养你二十载，不如邪修一句空话。你可知因为你的背叛，药老和三位丹道门前辈尸骨无存？
崔清源恍若未闻，自顾自地嘟囔着修行美梦。萧厉悄然展开神念探查，发现他颅内有一团诡异的血煞之气——这个曾经的崔家二少爷，早已被邪术毁了神智。
家法如何处置？崔清芷再次询问族老。
崔世贤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按律...该受千刀万剐之刑。但...老人看了眼痴傻的崔清源，低声道，他既已疯癫，是否...
废去修为，逐出家门。崔清芷突然改了主意，在他额头烙二字，永世不得踏入江南。
这个判决比死刑更残忍。当烧红的烙铁按在崔清源额头时，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影趁机一掌拍在他丹田处，将他体内残存的血煞之气尽数震散。
送去北境苦寒之地。崔清芷最后看了这个血缘上的兄长一眼，让他活着，永远记得自己做过什么。
处理完王氏母子，崔清芷转向崔贺的尸体。她沉默良久，突然抽出腰间匕首，在众人惊呼声中一刀斩下崔贺的头颅！
二叔崔贺，勾结邪修，出卖宗族。她提着滴血的头颅，声音传遍祠堂内外，虽死不能赎其罪！传我令，将其首级悬于城门三日，尸身喂野狗！崔贺一脉尽数除籍，永不为崔！
这残酷的判决让族人们噤若寒蝉。萧厉却注意到她握着匕首的指节已经发白，转身时眼角有泪光一闪而逝。
日头渐高时，清洗终于接近尾声。十七名与二房关系密切的管事被杖责后发卖，三十余名仆役被逐出府门。当最后一名奸细被拖出行刑时，崔清芷突然晃了晃，一口鲜血喷在祠堂前的石狮上。
清芷！萧厉箭步上前扶住她。触手之处冰凉如铁，这才发现她背后的孝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我没事...她强撑着站直，转向族人，即日起，崔家闭门守孝三月。各房谨守本分，若有异动...她看了眼阶下尚未干涸的血迹，未尽之言让所有人不寒而栗。
人群散去后，崔清芷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栽倒在萧厉怀中。萧厉一把抱起她，神念探查下心头大震——她体内坤元之气紊乱如麻，灵脉反噬的伤势远比表现出来的严重得多。
为什么不早说？！萧厉又急又怒，大步流星向内院走去。
崔清芷靠在他胸前，虚弱地笑了笑：家主...不能倒在一群豺狼面前...
刚到内院，早已等候多时的杨烈迎了上来。看到崔清芷的情况，这位铁血将领也不禁变色：怎么伤成这样？
灵脉反噬，加上心力交瘁。萧厉将她小心放在榻上，转向杨烈，杨统领，王府那边...
王爷情况不妙。杨烈沉声道，蛮族萨满用十万生魂血祭，已经打开了小界门。北疆三镇沦为鬼域，魔物横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王爷昏迷前最后的命令，是让大小姐和萧公子即刻启程前往北境。
萧厉展开密信，上面只有八个潦草字迹：坤元镇魔，玉简通天。他心头一跳，与怀中玉简产生微妙共鸣。
现在走不了。萧厉看了眼昏迷的崔清芷，她至少需要七日调息。
杨烈皱眉：军情如火...
给我三天。萧厉突然道，我需要去一趟清澜阁。
当夜子时，萧厉独自来到清澜阁密室。这里存放着近期收集的各种灵材，包括从血煞门修士身上搜刮的战利品。他翻出一个贴着符箓封印的玉盒，小心揭开——里面是一截干枯的暗红色藤蔓，正是当日从桑榆庄枯井中带出的邪物残骸。
血煞门的追踪秘法...萧厉回忆着药老生前传授的知识，指尖凝聚出一缕神念，缓缓探入藤蔓之中。
剧痛！如同将手伸入滚油！神念接触藤蔓的瞬间，无数充满怨毒的碎片信息疯狂涌入脑海：
「血祭...灵脉...魔种...」
「青云阁...后党...界门...」
「北境...魔神苏醒...」
最让萧厉震惊的是一段模糊画面——皇宫深处，一个戴着黄金面具的身影正在举行某种诡异仪式，而站在他身旁的，赫然是青云阁阁主！
后党首脑...竟是当朝...萧厉猛地切断神念连接，冷汗涔涔而下。这个发现太过骇人，他必须当面告知靖北王。
公子。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萧厉回头，看到影抱着一个狭长的檀木匣子。打开后，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支通体漆黑的弩箭，箭头上刻着细密的破邪符文。
掺了凝气芝粉末的朱砂，配合黑狗血淬火。影解释道，近距离可破炼气中期修士的护体灵光。
萧厉取出一支掂了掂，重量适中，箭身隐隐有灵气流动：足够用了。龙四海那边联系上了吗？
漕帮愿意提供一艘快船和两名熟悉北海航线的向导。影顿了顿，条件是分他们三成灵脂皂的利润。
给他。萧厉毫不犹豫，明日你带铁柱先去码头准备。三日后，无论清芷恢复如何，我们都必须启程。
影点头离去后，萧厉又取出那枚古朴玉简。在烛光下，玉简表面浮现出细如发丝的纹路，隐约构成一幅地图。他认出一个标记是北境军镇，另一个却在中原某处山脉之中。
第三处标记...被血迹遮住了？萧厉皱眉擦拭，突然瞳孔一缩——那不是血迹，而是一个极小的暗红符文，正缓缓吸收着他的灵力！
陷阱！他猛地想扔掉玉简，却为时已晚。符文光芒大盛，一道阴冷神念顺着接触点狠狠刺入他识海！
找到你了，小老鼠。青云阁阁主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没想到吧？本座在玉简上留了印记。
萧厉识海剧痛，却咬牙运转《观心诀》反击：堂堂青云阁主，只会这种下作手段？
手段不分高低，有用即可。阁主的神念化身在识海中显现，一袭青衣飘飘如仙，眼神却冰冷如刀，把玉简交给本座，饶你不死。
休想！萧厉调动全部神念化作利剑刺去。两股神念在识海中激烈碰撞，玉简表面顿时爬满裂纹。
不自量力！阁主冷笑，神念突然化作万千细针，本座这就废了你的识海！
千钧一发之际，萧厉胸前的坤元佩突然绽放耀眼光芒！一道温润却坚韧的坤元之气涌入识海，将阁主的神念攻击尽数挡下！
坤元佩？！阁主的声音首次出现波动，它怎么会认你为主？！
萧厉抓住机会，神念化作巨浪将入侵者强行推出识海！现实中，玉简地一声裂成两半，那道阴冷神念也随之消散。
公子？听到动静的护卫在门外询问。
没事。萧厉擦了擦鼻血，将碎裂的玉简小心收好。虽然损失了部分信息，但核心内容他已记在脑中。更重要的是，这次交锋让他确认了一个关键——青云阁主对坤元佩有所忌惮！
这个发现，或许能成为他们北行路上的保命符。
三日后的清晨，一支不起眼的商队悄然离开崔府后门。崔清芷戴着帷帽骑在马上，身后是装载着灵脂皂的货车。萧厉走在她身侧，不时用神念探查四周。赵铁柱和影扮作护卫走在队首队尾，警惕地观察着街巷动静。
当队伍转过长街拐角时，崔清芷突然勒马回望。晨雾中的崔府轮廓模糊，唯有祠堂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仿佛在送别。
会回来的。萧厉轻声道。
崔清芷点点头，转身时帷帽白纱被风吹起，露出她通红的眼眶：走吧，北境还有人等着我们。
商队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官道尽头。而在他们看不见的崔府最高处，一只青羽红喙的灵鹊静静目送着，眼中闪过人性化的忧虑。
与此同时，北方天际，一道血色狼烟笔直升起，如同大地上狰狞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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