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同被激怒的白色巨兽,在崔府深宅重院间疯狂咆哮。鹅毛般的雪片被狂风卷成旋涡,抽打着冰冷的飞檐斗拱,发出凄厉的呼啸。议事厅那扇沉重的紫檀木大门早已紧闭,隔绝了内里因“江北”、“蜀中”、“棉麻混纺”几个词而掀起的短暂喧嚣与混乱。但门缝里透出的、那如同沸水般翻腾的紧张气息,却如同无形的寒流,弥漫在门外的风雪中。
崔清芷站在廊檐的阴影里,月白色的身影几乎与身后冰冷的廊柱融为一体。风雪卷起她垂落的发丝和裙裾,猎猎作响,她却纹丝不动,如同一尊冰雕。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却并未望向议事厅紧闭的大门,而是穿透漫天风雪,死死钉在游廊拐角处——那个被两个家丁如同拖拽死狗般、粗暴地拖向柴房方向的、蜷缩在雪地里的身影!
萧厉!
那个废物!
那个赘婿!
那个如同烂泥般糊在崔府门楣上的污点!
就在刚才!
就在议事厅内陷入绝望死寂、如同冰封的瞬间!
那个废物!
那个在雪地里痛苦蜷缩、呻吟哀嚎的废物!
竟然……
用那种断断续续、如同梦呓般的、带着剧痛喘息的声音……
嘟囔出了……
“江北”……“蜀中”……“棉麻混纺”……
几个词!
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瞬间激起了惊涛骇浪!
大宗老眼中燃起的微弱希冀!
族老们脸上的震惊与思索!
管事连滚爬爬冲出去的慌乱!
整个议事厅从绝望死寂到混乱指令的骤然转变!
这一切!
都源于那个废物……那几句“无心”的嘟囔?!
巧合?!
崔清芷的指尖,无意识地深深嵌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不!
绝不可能是巧合!
那时间!
那地点!
那精准到毫厘的切入!
那看似懵懂、却直指要害的词语!
这绝不是……一个醉生梦死、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能“无意”说出来的!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警惕感,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绕上她的脊椎!让她浑身寒毛倒竖!
她猛地回想起!
就在刚才!
就在那个废物被拖行至议事厅门口、痛苦蜷缩的瞬间!
她似乎……似乎捕捉到……
在那散乱污浊的发丝缝隙间!
那双深陷在泥污和疲惫中的眼睛……
极其短暂地!
如同闪电般!
锐利无比地!
扫过议事厅!扫过她!
那眼神!
冰冷!
锐利!
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令人心悸的……
审视!
那不是错觉!
绝不是!
这个废物……他……他一直在伪装?!
他……他到底知道什么?!想干什么?!
巨大的疑云如同冰冷的雪雾,瞬间笼罩了崔清芷的心头!她死死盯着那个在风雪中渐行渐远、几乎被拖入黑暗的身影!眼神凌厉如刀!仿佛要将那层肮脏的皮囊彻底剥开!看清里面隐藏的……到底是怎样的怪物!
“拖……拖稳点……本……本世子……骨头……要……要碎了……”萧厉断断续续、带着痛苦呻吟的嘶哑声音,在风雪中微弱地飘荡,如同垂死的哀鸣。
两个家丁毫不理会,粗暴地拖拽着,雪地上留下长长的拖痕和点点暗红的血迹(肋骨伤处被踢裂渗血?)。
崔清芷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血迹!
刺眼!
真实!
他……伤得很重!
那痛苦……不似作伪!
那狼狈……也绝非刻意!
一个重伤濒死、连路都走不稳的废物……怎么可能……有那样的眼神?!怎么可能……说出那样的话?!
矛盾!
巨大的矛盾!
如同冰与火的绞杀!
在崔清芷冰冷的意识深处疯狂冲撞!
她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般灌入肺腔!
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
“站住!”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如同冰珠坠地,骤然在风雪呼啸中响起!
声音不大。
却清晰地穿透了风雪的咆哮!
如同无形的锁链,瞬间勒住了那两个拖拽萧厉的家丁的脚步!
两个家丁浑身一僵!愕然回头!看到廊檐阴影下那道月白色的身影,脸上瞬间露出惶恐之色,连忙停下脚步,垂首肃立:“小……小姐!”
被拖拽的萧厉,身体似乎也因这突如其来的命令而微微抽搐了一下,随即又无力地瘫软下去,只剩下痛苦的喘息。
崔清芷缓缓迈步。
月白色的裙裾拂过冰冷的积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她一步一步,如同踏在冰面上,朝着那个蜷缩在雪地里的身影走去。风雪卷起她的衣袂,吹乱她的发丝,却无法撼动她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孤绝、如同雪山之巅的气息。
她停在萧厉身前几步远的地方。
居高临下。
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探针,穿透风雪,穿透那层肮脏的泥污和散乱的发丝,精准地、毫无怜悯地……钉在萧厉那张沾满泥雪血痂、因剧痛而扭曲的苍白脸庞上!
这是她第一次!
真正地!
“看”他!
不是视而不见的漠视!
不是深入骨髓的厌恶!
而是一种……带着绝对冰冷和审视的……观察!
她要看!
看清楚!
这个如同烂泥般糊在崔府门楣上的废物赘婿!
这层肮脏皮囊之下……
到底藏着什么?!
萧厉似乎被这冰冷的目光刺得更加痛苦,身体在雪地里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点头。散乱的发丝滑落,露出那双深陷在污垢和疲惫中的眼睛。
此刻。
那双眼睛里……
没有了之前的锐利!
没有了之前的审视!
只剩下……
痛苦!
迷茫!
恐惧!
以及……一种被冰雪冻僵般的麻木!
如同最完美的伪装!
如同最彻底的废物!
“咳……咳咳……”萧厉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带着血沫的涎水,声音嘶哑干涩,“清……清芷……你……你怎么来了……这……这地方……冷……冷……”
崔清芷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那眼神……
那语气……
那姿态……
完美无瑕!
无懈可击!
难道……真是错觉?
难道……那“无心之言”……真的只是巧合?!
不!
她不信!
“你刚才……”崔清芷的声音清冷如冰,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锥凿落,“在议事厅门口……说什么?”
“说……说什么?”萧厉的眼神更加茫然,带着一丝被冻僵的迟钝,“我……我没说什么啊……就……就疼……疼得厉害……胡……胡言乱语……”
“江北?蜀中?棉麻混纺?”崔清芷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锐利,“这些词……从何而来?!”
“江……江北?蜀中?”萧厉的眼神更加困惑,仿佛在努力回忆,随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讨好意味的苦笑,“我……我不知道啊……可能……可能是以前……在京城听……听哪个马夫……吹牛……吹的吧?……他们……他们赶车走南闯北……见……见得多……咳咳……”
他喘了口气,似乎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断断续续地嘟囔着:“……棉麻……混纺?……哦……就……就是……以前王府……王府马厩里……有个老马夫……他……他那身破衣服……就是……就是麻布……里面……里面掺了棉线……又……又便宜……又……又耐磨……比……比那些光鲜的绸缎……经……经穿多了……我……我那时……还……还笑话他……穷酸……”
他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身上那件破烂不堪、被泥雪浸透的麻布短褐,脸上露出一种自嘲的、带着卑微的讪笑:“……现在……现在想想……那……那老马夫……才是……才是明白人……咳咳……饿……饿急了……树皮……树皮也能啃……哪……哪还顾得上……什么……绸缎不绸缎的……”
声音嘶哑。
断断续续。
充满了底层生活的粗鄙和一种被现实磨平棱角的、近乎麻木的“智慧”。
“混纺……耐磨……便宜……”崔清芷低声重复着这几个词,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萧厉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刻入脑海!
“马夫……衣服……”萧厉似乎被崔清芷的目光看得更加惶恐,身体微微瑟缩,声音更低,“……还……还有……以前……王府……厨房……有个……老厨子……江南……江南闹水灾……没……没鲜鱼了……就……就用……咸鱼干……顶……顶替……味道……是……是差了点……但……但总比……没……没得吃强……咳咳……”
他喘着粗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神涣散,声音越来越微弱:“……清……清芷……我……我冷……疼……让我……回……回柴房吧……”
卑微!
怯懦!
粗鄙!
见识短浅!
如同一个真正的、被生活彻底压垮的底层废物!
崔清芷死死盯着他!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冰封的湖面之下,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疯狂涌动!
马夫的衣服?!
厨子的咸鱼干?!
歪理!
全是歪理!
粗俗不堪!
毫无章法!
然而!
就在这看似荒谬的、如同痴人说梦般的“歪理”深处!
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
精准地劈开了她思维中那层厚重的迷雾!
耐磨!便宜!——替代品!
咸鱼干顶鲜鱼!——应急方案!
树皮也能啃!——生存底线!
这些看似粗鄙的比喻!
却如同最原始的、最赤裸裸的生存法则!
直指核心!
锦绣坊的生丝危机!
江南断供!
寻找替代供应商!江北!蜀中!
调整产品结构!棉麻混纺!降低成本!维持生存!
这不正是……她此刻面临的绝境?!这不正是……她需要立刻做出的决策?!
这个废物!
他……他到底是在胡言乱语?!
还是……在用这种最粗鄙的方式……点醒她?!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崔清芷!
她看着雪地里那个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仿佛随时会断气的“废物”!
看着他脸上那卑微到尘埃里的讪笑!
看着他眼中那涣散麻木的恐惧!
完美!
太完美了!
完美得……令人窒息!
崔清芷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中,死死掐住了掌心!指甲深陷,几乎要刺破皮肤!一股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被愚弄的耻辱感,如同毒火般灼烧着她的理智!
她猛地踏前一步!
风雪瞬间卷起她的衣袂!
冰冷的雪粒子抽打在她冰雪般的脸颊上!
“萧厉!”崔清芷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控的凌厉和压迫!“看着我!”
萧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厉喝吓得浑身剧震!猛地抬起头!散乱的发丝下,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茫然!如同受惊的兔子!
“你……”崔清芷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透过那层浑浊的伪装,直刺灵魂深处!“你刚才……到底……是谁教你的?!”
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洞穿一切的威压!
“教……教什么?”萧厉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没……没人教我……我……我就是……疼……疼糊涂了……胡……胡说的……清芷……我……我错了……我不该……不该乱说话……你……你饶了我吧……”
他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磕头求饶,却因剧痛而猛地向前扑倒!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雪地里!沾满泥污血痂的手,无意识地、却极其精准地……一把抓住了崔清芷垂落在裙裾边缘的、月白色的、绣着暗纹的……裙角!
冰冷!
肮脏!
带着泥污和血渍的手!
紧紧攥住了那纯净无瑕的月白裙角!
如同最卑贱的污泥,玷污了最皎洁的月光!
“放肆!”崔清芷身后的丫鬟惊怒交加,厉声呵斥!
崔清芷的身体猛地一僵!
一股深入骨髓的厌恶和冰冷,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让她几乎要本能地一脚踹开这肮脏的触碰!
然而!
就在这肌肤相触(隔着裙角)的瞬间!
就在那冰冷肮脏的触感传来的刹那!
一股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异样感! 如同冰针般刺入她的神经!
不是疼痛!
不是污秽!
而是……
一种……极其细微的、带着某种规律性震动的……力量?!
仿佛……
那只沾满泥污血痂的手……
在抓住她裙角的瞬间……
极其极其隐蔽地……
用指尖……
在她裙角的布料上……
极其快速地……
划了三下?!
快!
快如电光石火!
如同错觉!
崔清芷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她猛地低头!
目光如同利刃般刺向那只抓住她裙角的、肮脏的手!
那只手!
沾满泥污!
布满冻疮和伤口!
此刻正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着!
如同风中残烛!
没有任何异常!
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异样震动,只是她的错觉!
“滚开!”崔清芷猛地一甩裙裾!巨大的力量瞬间将那只肮脏的手甩脱!
“噗通!”萧厉被这股力量带得再次重重摔倒在雪地里!发出一声沉闷的痛哼!蜷缩成一团,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的血沫在雪地上洇开刺眼的红!
崔清芷胸口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腔,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灼痛!她死死盯着雪地里那个蜷缩的身影!眼神凌厉如刀!仿佛要将那层皮囊彻底撕碎!
“拖走!”崔清芷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惊疑!
“是!小姐!”家丁如蒙大赦,连忙粗暴地架起奄奄一息的萧厉,如同拖拽一袋垃圾,迅速消失在风雪弥漫的游廊深处!
风雪呼啸!
卷起地上的积雪和那点刺眼的血迹!
瞬间将一切痕迹覆盖!
崔清芷站在原地。
月白色的裙角上,那被污泥沾染的几点污痕,如同丑陋的伤疤,在风雪中格外刺目。
她缓缓抬起手。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那片被触碰过的裙角布料。
光滑。
冰冷。
没有任何异样。
但……
刚才那瞬间的触感……
那极其极其隐蔽的三下划动……
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神经末梢!
[暗号?!]
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念头,如同毒蛇般噬咬进她的意识深处!
她猛地抬起头!
目光穿透漫天风雪!
死死盯向柴房的方向!
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
冰冷!
锐利!
以及……
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惊涛骇浪!
风雪更急!
夜色如墨!
崔府深宅!
暗流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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