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荷的营帐里，油灯昏黄，映着三副笑中带泪的脸。
桌上摆着简单的酒菜：一碟酱牛肉，一盘炒花生，还有三坛刚开封的米酒。
朱鸣、汤荷、周德星围坐在一起，酒碗碰得“叮当”响，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咱仨能在濠州聚齐，就是天大的缘分。来，干一个！”
清甜的米酒入喉，带着阵阵的暖意。
朱鸣放下碗，看向周德星：
“德星，你在城防营虽能发挥本事，但毕竟是辅兵。”
“不如我去找郭元帅说说，调你到我这百户营来。”
“你懂工事，能练兵，正好帮我打理营务，咱们姐妹也好天天在一处。”
周德星眼睛一亮，又有些犹豫：“我去了，城防这边……”
“城防有其他工匠，不差你一个。”汤荷在旁帮腔，
“你跟小芳在一处，才能发挥更大用场。”
“将来咱们打回老家，重建凤阳，还得靠你设计城墙呢！”
这话说到了周德星心坎里，她用力点头：
“好！我听你们的！能跟姐妹并肩，总比天天跟砖石打交道强。”
三人又碰了一碗，米酒的醇香混着笑声，飘出营帐外。
天色渐晚，营地里的号角声、操练声渐渐平息。
晚风掀起帐帘，带来远处的虫鸣。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喊叫，夹杂着兵器碰撞的脆响，还有人怒吼：
“敢抢老子的水！反了不成？”
“砰”的一声，像是有人被推倒在地。
朱鸣三人对视一眼，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汤荷猛地站起来，腰间的刀“噌”地出鞘：
“是哪路的不长眼，敢在营里打架？”
周德星也皱起眉：“听声音，像是在西边的水井旁。”
朱鸣按住汤荷的刀：“先看看情况。”
三人快步走出帐，只见西边火光晃动，里外围了不少人。
喊打声、咒骂声越来越响。走近了才看清，是两伙士兵扭打在一处——
一伙头裹红巾，是郭子兴的嫡系；另一伙系着白布条，是孙德崖麾下的部队。
“住手！”汤荷大喝一声，声音穿透了混乱的喧嚣。
可打架的士兵正红着眼，根本没人理会。
一个红巾士兵被白布条士兵按在地上打，旁边立刻有红巾兵抄起木棍冲上去；
反过来，白布条士兵也有被刀划破胳膊的，顿时激起更多人怒吼。
朱鸣眉头紧锁——
她认出，红巾兵里有几个是自己百户营的，而白布条士兵，多是负责看守西营粮仓的。
这两伙人本就因分粮不均有过摩擦，今天怕是又为了水井起了冲突。
“去请郭元帅和孙头领！”朱鸣对身边的亲兵厉声道，“快！”
亲兵领命飞奔而去。朱鸣则和汤荷、周德星挤进人群，三人合力将扭打的士兵拉开。
朱鸣一把攥住一个红巾兵的胳膊，那士兵被她捏得“哎哟”一声，手里的刀“当啷”落地。
“朱百户！”红巾兵看清是她，气焰顿时矮了半截。
另一边，汤荷也揪住了一个白布条小头目：
“孙头领知道你们在这打架吗？想让天魔军看笑话？”
小头目梗着脖子：“是他们先抢水井的！”
“水井是全军共用的，什么叫抢？”
朱鸣冷声反问，目光扫过满地狼藉——
有断了的木棍，有染血的布条，还有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士兵躺在地上哼哼。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怒喝：
“他妈的！都反了不成！”
郭子兴和孙德崖一前一后赶来，身后跟着各自的亲兵。
郭子兴看到地上的伤兵和一片狼藉，脸色铁青。
孙德崖则盯着那个被打出血的白布条士兵，眼神阴鸷。
“谁先动的手？”郭子兴沉声问。
红巾兵和白布条士兵七嘴八舌地辩解，各说各的理，很快又吵了起来。
“够了！”
孙德崖猛地踹翻身边一个还在叫骂的白布条士兵，
“军营之内私斗者，重罚！”
郭子兴也厉声道：
“各带回去，打伤人的，军棍二十！”
“再敢私斗，别怪我军法无情！”
首领发了话，两伙士兵不敢再闹，互相瞪着眼睛，扶着伤兵各自散去。
水井旁只剩下狼藉的地面，和郭子兴、孙德崖之间冰冷的沉默。
“郭元帅，管好你的人。”
孙德崖先开了口，语气带着刺。
“别以为打了几场胜仗，就眼里没别人了。”
“孙头领也该约束部下。”
郭子兴针锋相对，说话寸步不让。
“井水是公用的，粮是一起吃的，真要内讧，不如趁早散了，省得被天魔军一锅端！”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火药味十足。
朱鸣、汤荷、周德兴三人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
最终，孙德崖冷哼一声，转身走了；郭子兴也拂袖而去。
汤荷望着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
“这两人的裂痕，怕是越来越深了。”
周德星蹲下身，捡起地上一块带血的木片，眉头紧锁：
“没想到刚解了敌军的围城，就闹出这种事……”
朱鸣抬头，望向天边残月。
月光冷冷地洒在营地上，像一层薄霜。
她知道，濠州的危机，从来不止城外的天魔军。
夜色渐深，营地里的喧嚣早已平息，只有巡逻兵的火把偶尔在远处晃动。
朱鸣刚回到自己的百户帐，亲兵就来通报：
“朱百户，郭元帅请您去一趟元帅府，说是有要事商议。”
朱鸣心里一动，料想是傍晚的冲突让郭子兴忧心未来。
朱鸣当即披上甲胄，快步往元帅府走去。
元帅府的主帐里，只点着一盏油灯。
郭子兴背对着帐门，站在地图前，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
听到脚步声，郭子兴转过身，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郭子兴脸上往日的威严淡了几分，脸上多了些的沧桑。
“小芳来了，坐。”
郭子兴指了指帐内的矮凳，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
“深夜叫你过来，是有些心里话，想跟你说说。”
朱鸣接过茶，轻声道：“元帅但讲无妨。”
郭子兴叹了口气，指尖在地图上的“濠州”二字上重重一点：
“傍晚的事，你也看见了。”
“孙德崖那帮人，越来越不像话，手下的兵骄横得很。”
“再这么闹下去，不等天魔军打过来，咱们自己就得先散了。”
他顿了顿，话间满是忧虑：
“这濠州城，说是义军据点，实则鱼龙混杂——”
“孙德崖的部队，还有其他几股义军头领的人，各怀心思，谁也不服谁。”
“我虽挂着元帅的名头，能完全信得过的，也就身边这上千人。”
“外面呢，彻里不花的大军还在北边，天魔朝廷随时可能再派援兵。”
“咱们困在这城里，粮草就算能撑一时，迟早会被耗死。”
“我把你当心腹，才跟你说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郭子兴望着朱鸣，眼神恳切：
“你脑子活络，主意比较多，你觉得……咱们今后该怎么办？”
“总不能一直困在濠州吧？”
朱鸣放下茶杯，走到了郭子兴地图前。
目光扫过濠州周边的地名，最终停在南方的“滁州”二字上。
她指尖点了点那里：“元帅，我觉得，不能长期困守濠州。
“这濠州城太小，四面无险可守，又容易被各股势力掣肘，绝非长久立足之地。”
“哦？那你觉得该往哪走？”郭子兴追问。
“滁州。”
朱鸣语气带着肯定与自信。
“滁州地势险要，有山有水，易守难攻；”
“且离濠州不远，沿途多是咱们义军的地盘，行军方便；”
“更重要的是，滁州南边是和州，东边是六合，都是产粮区，能解决咱们的粮草问题。”
“天魔军在滁州的布防不算强，只有几千老弱。”
“咱们若能拿下，既能跳出濠州的泥潭，又能开辟新的根据地。”
她顿了顿，补充道：
“而且，滁州一带多是咱们淮西同乡，百姓受天魔军压迫久了，招募乡勇也容易。”
“只要站稳脚跟，就能逐步向外扩展，不再受濠州这些势力的牵制。”
郭子兴盯着地图上的滁州，眉头渐渐舒展，手指跟着朱鸣的思路比划：
“滁州……地势险要，产粮……你说得有道理。”
“困在濠州，就是坐以待毙；往外闯，才有活路。”
郭子兴看向朱鸣，眼里重新燃起光亮。
“这些年，我不是没想过向外发展，只是手下缺能担事的人，一直没敢动。”
“现在有你在，或许扩张计划真能成。”
朱鸣躬身对郭子兴道：
“元帅若有此心，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郭子兴笑了笑，拍了拍朱鸣的肩膀：
“好！就这么定了。”
“眼下濠州刚解困，不宜立刻动兵，得先做些准备。”
“另外滁州大城不太好打，我们现在还是以附近县城为主进行扩张。”
“往后，我会安排你一些差事，让你多去城外走动，联络周边的村寨，招募些乡勇——”
“都是淮西同乡，知根知底，将来都是咱们向外发展的本钱。”
“属下明白。”
朱鸣应道，心里清楚，这是郭子兴在为向外扩张铺路，
而让她负责招募淮西乡勇，既是信任，也是历练。
夜色更深了，帐外的风带着凉意，吹得灯芯微微晃动。
郭子兴看着地图上的滁州，又看了看眼前沉稳干练的朱鸣，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或许，这困守濠州的日子，真的快到头了。
“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郭子兴道，
“招募乡勇的事，过几日我会给你正式的文书。”
“是。”
朱鸣起身告辞，走出元帅府时，抬头望了望星空，星子稀疏，却亮得很。
她知道，从今夜起，她的担子又重了些，但脚下的路，也更清晰了。
朱鸣即将动身淮西独立行动，招募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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