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十年,夏。
建康城在盛夏灼热而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繁荣而充满活力,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在散发着新生的气息。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市集间吆喝声、议价声不绝于耳,秦淮河上画舫如织,丝竹管弦之声与游人的笑语交织,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与数年前那场决定晋室命运、血腥而压抑的风雪之日相比,短短数年,已然是换了人间,恍如隔世。
帝国的运转,在经历了统一初期的剧烈震荡与艰难整合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稳而富有生机的时期。边疆烽火暂熄,内部新政深化,科举取士常态化,格物大学也已步入正轨,招收了第二批学生。一幅“海内升平,宇内一统”的画卷,似乎正在帝国的版图上缓缓展开,细节日益丰满。
然而,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冉闵,却并未沉溺于这来之不易的太平景象。站在宫城最高的凌烟阁上,俯瞰着这座日益繁华、烟火气十足的帝都,他的目光依旧锐利而深沉,仿佛能穿透眼前的繁华,看到更深层次的隐忧与更遥远的未来。
“景略,”冉闵对身旁一如既往沉静的王猛说道,声音在夏日暖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如今四方稍定,新政初见成效,宇内呈现升平之象。然朕近日夜读史册,纵观历代王朝,开国之初,莫不显赫一时,气象万千,然能传之久远者,十中无一。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循环往复,似乎已成定数。我大魏,当如何方能跳出这治乱循环之宿命?如何能使我华夏文明,不再重复这分合血火之痛?”
王猛沉吟片刻,目光也投向远方鳞次栉比的屋宇和更远处如练的长江,缓缓答道:“陛下所虑,深谋远虑,直指根本。纵观历史兴衰,其弊多在两端:一曰固步自封,制度僵化,不能因时而变,最终积重难返;二曰上下隔绝,民情壅塞,底层疾苦不能上达天听,矛盾累积,终至爆发,势不可挡。我大魏欲求万世之基,首在保持‘革新’之活力,使制度法令能随世而移,次在畅通‘民情’之上达,使朝廷能明察秋毫,防患于未然。”
“革新……民情……”冉闵重复着这两个关键词,若有所思,手指轻轻敲击着汉白玉栏杆。
此时,内侍来报,格物大学祭酒张翰,携大学机巧科师生最新制成的“千里镜”(原始望远镜)和改良的“水力锻锤”大型工作模型,请求觐见演示。
冉闵准奏,正好借此转换思路。
在清凉殿中,张翰与几位神情兴奋的师生向冉闵和王猛展示了他们的新成果。那“千里镜”由精心打磨的透镜置于铜管中构成,透过它,可以清晰地看到远处钟山上的树木纹理和飞鸟的形态,令冉闵啧啧称奇,连称“如缩地之术”。而那利用水流力量驱动、用于锻造金属的“水力锻锤”模型,则通过精巧的齿轮和连杆机构,展示了如何以自然之力代替人力,更省力、更高效、更持续地生产工具和兵器部件,引得冉闵和王猛驻足良久,仔细询问原理。
“格物之学,果真奥妙无穷,潜力巨大。”冉闵赞叹道,亲自拿起“千里镜”再次远眺,“此等器物,虽看似小巧,却可见其利国利民之巨大潜力。若能用于军旅了望、海事导航、或是观测天象,其利非小。这水力之用,若能推广,则可省民力,增产出。”
张翰躬身道:“陛下,此皆赖陛下与王尚书高瞻远瞩,鼎力支持,格物大学师生方能心无旁骛,潜心钻研,有所寸进。臣与大学师生,皆愿穷究物理,精进技艺,助我大魏国祚永昌,开创前所未有之盛世。”
看着眼前这些充满朝气、皮肤黝黑却眼神明亮、致力于新学问的年轻面孔,再回想之前朝堂上关于分封、商业、官学等议题的激烈辩论,江南风波中暴露出的新旧矛盾,以及格物大学创立之初遭遇的阻力,冉闵心中渐渐明晰,仿佛拨云见日。
他对王猛和张翰说道,语气沉缓而坚定:“天命无常,惟革新者昌,惟包容者久。朕之大魏,既承华夏正统,便不能固守旧章,画地为牢。文教不可废,此立国之本;武备不可弛,此护国之盾;格物不可轻,此强国之途;工商不可抑,此富国之源。需使太学与格物大学并立,如人之双足,缺一不可;文臣与武将协力,如车之双轮;士族与寒门共进,如水之交融;农耕与商贸互通,如气血之循环。”
他走到殿门口,望着殿外湛蓝如洗的天空和灿烂的阳光,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开创历史的决绝:“更需广开言路,鼓励直言,体察民情,使上下无壅塞之患,朝廷能知民间之甘苦!朕欲使‘革新’二字,融入我大魏之国运,成为立国之精神!制度可因时损益,技术当不断精进,文化需兼容并蓄。如此,方能应对未来之万变,方能使我华夏文明,不仅永续不绝,更能日新又新,与时俱进,光耀万邦!”
王猛与张翰闻言,皆肃然动容,深深躬下身去。他们知道,皇帝此言,并非一时兴起的豪言壮语,而是为帝国未来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发展道路,定下了根本的基调与灵魂。这是一种不同于以往任何朝代的、动态的、开放的、进取的治国理念。
天命维新,其运在革。冉魏王朝,这个诞生于血火、统一于武功、正致力于文治与创新的新兴帝国,已然明确了自己不同于以往任何时代的、独特的发展道路与精神内核。它不再仅仅追求疆域的统一和政治的稳定,更开始探索一种融合了传统与革新、文治与武功、人文与科技、稳定与活力的、更加富有弹性和生命力的发展模式。前方的道路依然充满未知与挑战,内部的新旧激荡也不会停止。但帝国的巨轮,已经校准了航向,鼓满了风帆,正承载着冉闵和他的臣民们的梦想、雄心与对未来的无限憧憬,驶向那充满无限可能的、革新的未来。这命运,由人创造,由不断革新的意志所推动,在历史的星河中,势必将刻下属于自己的、独特而闪耀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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