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的宫宴，因太后的坚持，帝后终究还是不得不同席。
只是那气氛，比殿外深秋的夜风还要冷上几分。
皇帝面无表情，如懿垂眸端坐，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丝竹管弦奏着千篇一律的太平乐，舞姬们甩着水袖，跳着毫无新意的祈福舞。
觥筹交错间，暗流涌动，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在帝后与风头正盛的令贵妃之间逡巡。
魏嬿婉坐在皇帝下首，一身华贵宫装，容光焕发。
她眼波流转，扫过场上平淡的歌舞，又瞥了一眼对面形同木偶的如懿，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她端起酒杯，柔声对皇帝道：
“皇上，今日宫宴喜庆，只是这歌舞未免太过平淡了些，瞧着都有些乏了。”
皇帝正觉无趣，闻言侧首看她：
“哦？爱妃有何高见？”
魏嬿婉嫣然一笑，声音温软却清晰地传遍大殿：
“臣妾近日偶得一人，舞姿绝伦，堪称一绝。皇上……可想一观？”
她的话成功引起了所有人的好奇。皇帝也来了兴致，点头道：
“既如此，便宣上来吧。”
魏嬿婉轻轻击掌。
殿内乐声骤歇，舞姬们悄无声息地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殿门处。
一道身影缓缓步入殿中。
来人一身寒部特色的月白舞裙，裙摆缀着细碎的银铃，行走间叮咚作响。
她面上覆着一层轻薄白纱，只露出一双清冽的眸子，眉间一点朱砂，艳烈夺目。
正是寒香。
她立于殿中，微微屈膝行礼：
“寒部寒香，参见皇上，皇后娘娘。”
然而，皇帝在她踏入殿内的那一刻，目光就已彻底凝固在她身上。
他手中的酒杯僵在半空，眼神直勾勾的，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他见过无数美人，柔媚的，娇艳的，温婉的，却从未见过如此冷到极致，又艳到极致，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雪山神女。
那一瞬间，什么朝政烦忧，什么后宫纷争，仿佛都从他脑中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道清冷的身影。
如懿就坐在皇帝身侧，将他这副前所未有的失态模样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心，如同被瞬间浸入数九寒天的冰窟里，冷得发僵，冷得刺痛。
她见过他喜欢魏嬿婉的柔顺，欣赏过金玉妍的妩媚……但她从未见过，他流露出如此不加掩饰的痴迷目光！
原来，他并非永远冷静自持，并非永远不会失态。
只是能让他失态的人，从来都不是她乌拉那拉·如懿。
寒香的出现，像是一面残酷的镜子，将她最后那点自欺欺人的体面，照得粉碎。
她死死攥着袖中的手指，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一种灭顶的绝望，迅速席卷了全身。
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都被寒香的风姿所慑，更被皇帝那毫不避讳的痴迷目光所惊。
魏嬿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尤其是如懿那瞬间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形，她优雅地端起酒杯，掩去了唇边一抹得意的笑意。
寒香一舞结束，皇帝的目光仍痴缠她身上，仿佛整个大殿只剩下她一人。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声音里带着未曾平复的激动：
“好！好！此舞只应天上有！寒氏听封……”
“皇桑！”
如懿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急切而带着一丝尖锐。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又一个祸水被如此轻率地纳入后宫，尤其是当着满宫妃嫔宗室的面，皇帝这般失态，将中宫颜面置于何地？
“皇桑，”
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试图维持皇后的体面，语气带着规劝，
“寒部女子身份特殊，初入宫廷，尚未熟悉宫规，如此骤然册封，恐有不妥，亦难服众。不若先……”
“有何不妥？！”
皇帝被打断，不悦地皱起眉，目光终于从寒香身上移开，转向如懿时已带上了明显的不耐。
“朕是天子，封赏一个妃嫔，还需看谁的眼色，等谁的认可吗？”
“寒氏风姿卓绝，朕心甚悦，封为容嫔，你们所有人都要容得下她，赐居承乾宫！此事已定，皇后不必多言！”
承乾宫，那可是距离养心殿极近的宫苑，历来是宠妃居所。
如此厚赏，如此急不可耐。
如懿被他这番毫不留情的驳斥噎得哑口无言，脸色血色尽褪，煞白如纸。
她站在那儿，身形微微晃动，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如同一个被剥光了所有尊严的小丑。
皇帝不再看她，转而对着寒香，语气瞬间柔和下来：“容嫔，还不谢恩？”
寒香见依言行礼，声音依旧清冷无波：
“臣妾，谢皇上恩典。”
—— ——
宫宴结束后几日，宫中关于容嫔的议论仍未平息，承乾宫更是夜夜笙歌，恩宠无双。
如懿心绪难平，她需要一点东西来证明自己依旧是大清的皇后，是能与皇帝并肩的存在。
鬼使神差地，她独自一人来到了宫中画房。
画房外，姜云舒静立值守，见她到来，神色平静地躬身行礼：
“皇后娘娘金安。”
如懿脚步未停，径直就要往里走：“本宫进去看看。”
姜云舒却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挡在了门前，语气依旧恭敬：
“回娘娘，皇上此刻正在里面。”
如懿闻言，脚步一顿，心中竟莫名生出一丝微弱的期待。
皇上在画房？是……是想起他们当年一同入画的情景了吗？
她语气稍缓：“那正好，本宫进去看看皇上。”
“此时……怕是不太方便。”
如懿蹙眉，心头那点期待瞬间被不悦取代，
“有何不方便？”
“皇上……正与容嫔娘娘，一同入画。”
一同入画！
如懿猛地后退半步，脸上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原来不是只有皇后才能入画。
原来，他当年的承诺，不过是困住她半生的谎言！
画房紧闭的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姜云舒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如懿如同被抽走了灵魂般，失魂落魄地僵立在原地，
她眼中最后一点光，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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