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内，大门紧闭，殿内熏香袅袅。
魏嬿婉倚在软榻上，心神初定，但眼底仍残留着一丝惊惧与深深的疑惑。她悄悄抬眼，看向坐在一旁悠然品茶的姜云舒。
姜云舒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地扫过她欲言又止的脸，直接点破：
“是在想那丹药的事？”
魏嬿婉被她点破心思，身子微微一颤，连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
“臣妾不敢妄加揣测……只是……多谢尚宫大人救命之恩。”
她确实不敢多问，眼前这位大人的手段和心思，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
姜云舒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敬畏交加的模样，温和开口，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确实并非寻常人，那药……是孕子丹。至于别的事，知道得太多，于你无益。”
她站起身，走到魏嬿婉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
“你只需记住一点，你若安分守己，真心为我所用，我自会护你平安，许你在这深宫之中荣华顺遂，得到你想要的。”
她话音微顿，微微俯身，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
“可你若生了二心……”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口，但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眸子已经说明了一切。
魏嬿婉吓得浑身一激灵，几乎是滚下软榻，跪伏在地，急声表忠心，声音都带了哭腔：
“尚宫大人明鉴，臣妾对大人绝无二心！臣妾的一切都是大人给的，臣妾的人，臣妾的心，都是大人您的，若非大人多次出手相助，臣妾早已尸骨无存！臣妾发誓，此生唯大人马首是瞻，若有异心，定叫臣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说着说着，那眼泪又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沾湿了衣襟。
姜云舒看着她这吓得梨花带雨，赌咒发誓的模样，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她实在有些不解，这人……怎么如此容易掉眼泪？仿佛泪腺格外发达些。
看着她哭得肩膀微微耸动，姜云舒沉默片刻，终究还是伸出手，用自己随身带着的素白锦帕，动作算不上多么温柔，却也算细致地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行了，”
她的声音依旧温和，
“令主儿，把眼泪收一收。往后这宫里的日子还长着呢。”
帕子带着一丝清冷的幽香拂过脸颊，魏嬿婉的哭泣声戛然而止，有些怔然地抬头望着姜云舒。
姜云舒收回手，将帕子随意塞进她怀里，目光望向窗外翊坤宫的方向，意有所指，语气微冷：
“您可要知道，咱们共同的敌人……是谁。把精力和眼泪，用在该用的地方。”
魏嬿婉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瞬间明了，心中那点委屈和恐惧被一股更强烈的情绪取代，她用力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臣妾明白……”
姜云舒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永寿宫。魏嬿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一只手握紧了帕子，另一只手摸了摸似乎还残留着那一缕幽香的脸颊，最后又轻轻抚上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心中升起了异样的感觉。
这个孩子，是她给我的。
—— ——
离开了永寿宫，姜云舒沿着宫道缓步而行。行至御花园僻静处，却见一株海棠树下，立着一个纤细单薄的身影，正背对着她，肩头微微耸动，隐约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姜云舒脚步微顿，认出那是婉嫔陈婉茵。不过数月未见，她竟消瘦得如此厉害，原本合身的宫装此刻显得有些空荡，更显伶仃。
她缓步上前，语气平和地开口：
“给婉嫔娘娘请安。”
婉嫔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到，慌忙用袖子擦拭脸颊，转过身来，见是姜云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窘迫，连忙回礼：
“昭懿尚宫安，快请起。”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未散尽的哽咽。
姜云舒直起身，目光落在婉嫔微红的眼眶和尚未擦干的泪痕上：
“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她并非滥发善心之人，但婉嫔性子柔顺，与世无争，在某些时候，或许能成为一步意想不到的闲棋。
婉嫔闻言，眼圈又是一红。她久未承宠，自从如懿当了皇后，她就再也没侍过寝。
以前富察皇后在世时，还会安排她们这些不得宠的嫔妃见一见皇上，如今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在这深宫中如同隐形人一般，内务府连她作画所需的些许颜料都推三阻四，今日更是受尽白眼。此刻被姜云舒这般温和地问起，满腹委屈便有些忍不住，低声道：
“没什么……只是，只是想去内务府寻些作画的染料，他们……他们说没有……”她声音越说越低，带着难堪。
姜云舒静静听着，心中已有了计较。她从袖中取出另一块干净的素白帕子，递了过去，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近乎调侃的意味：
“娘娘，美人落泪，固然我见犹怜，只是这眼泪，还是留着在更值得的人面前流才好。”
婉嫔接过帕子，愣愣地看着她。
姜云舒继续道，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引导的意味：
“娘娘可知，皇上近日时常翻阅先皇后富察氏旧物，写了不少追忆悼念的诗词，情真意切，感人肺腑……
娘娘精于书画，尤擅小楷，若是能将这些散落的诗词，精心誊抄，装订成册，再配以几幅清雅应景的插画……在合适的时机，呈予皇上。这份心思，岂不比几幅寻常画作，更得圣心？”
婉嫔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并非愚钝之人，立刻明白了姜云舒的用意。
“至于内务府缺的那些东西，一会臣便让人清点了，给娘娘送去。娘娘潜心为皇上准备心意，这些琐事，不该扰了娘娘清净。”
婉嫔握着手中柔软的帕子，看着眼前这位心思莫测的昭懿尚宫，心中充满了感激，又一丝重燃的希望。她深深一福：
“多谢尚宫指点！婉茵……感激不尽！”
姜云舒虚扶了一下，淡淡道：
“娘娘客气了。能否把握住机会，还需看娘娘自己，别再哭了，这么美的眼睛，肿了可怎么好？”
说完，她便颔首示意，转身离去。
婉嫔站在原地，看着姜云舒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帕子，紧紧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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