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光悬在那里，不大，却顽固。
它映在沧溟猩红的眼底，像一滴滚烫的熔金，烫得他神魂都在震颤。这不是他熟悉的力量，无论是曾经纯净浩瀚的神力，还是如今污秽暴烈的魔能，都与这团温暖、稳定、带着某种近乎“神圣”意味的光晕格格不入。
它是如何出现的？
因为她说——“稍微亮一点点”？
荒谬！这比那株焦土嫩芽更荒谬！那是生机，尚可归结于她诡异的治愈天赋。可这是“光”！是他在堕入魔渊那一刻起就发誓要憎恶、要毁灭的东西！是他破碎神格早已摒弃的本质！
它不该存在，尤其不该因他而存在！
温眠还蜷缩在星砂的光晕里，仰着头，怔怔地看着那团悬浮的金色光球。她的恐惧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光亮驱散了不少，眼中甚至流露出一点点……依赖？仿佛这光是她祈求而来，理所当然的庇护。
这眼神让沧溟心头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加猛烈。
“闭嘴！”他猛地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被侵犯领地的暴怒，不仅是冲着温眠，更是冲着自己体内那不受控制、回应了这荒谬请求的某种东西。
他试图用意志将那团光碾碎。
暗影般的魔气自他周身升腾，如同触手般缠绕向那团光晕，带着腐蚀与湮灭的气息。然而，那看似微弱的光却异常坚韧，魔气触及其表面，竟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冰雪遇阳，非但未能将其吞噬，反而被那纯粹的光明力量净化、驱散。
光球，纹丝不动。甚至因为受到攻击，光芒似乎更凝练了几分。
沧溟瞳孔骤缩，难以置信。
他的力量，竟无法摧毁这由自己（或者说，因她）而生的东西？
温眠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得瑟缩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对这点光亮反应如此巨大。她看着那在魔气缠绕下依旧稳定的光球，小声嗫嚅：“它……它好像，不想灭……”
又是一句！
随着她话音落下，那光球猛地向内一缩，光芒瞬间变得极其凝实，如同液态的黄金，散发出更加温暖、甚至带着一丝不容亵渎意味的气息。将缠绕其上的魔气彻底荡开！
“！！！”
沧溟猛地后退半步，像是被那骤然增强的光芒灼伤。他死死盯着温眠，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杀意，而是染上了一丝极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悸。
不是他。
主导这光存在的，不是他残存的神格，不是他混乱的力量。
是她！
是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失去记忆、只会用那种愚蠢的信任眼神看着他的凡人少女！
她的言语，能定义现实？能扭曲规则？能在他的力量核心深处，强行催生出完全悖逆他本质的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能力？！她究竟是……
无数混乱的念头如同魔渊的旋风在他脑海中肆虐。背叛的阴影再次笼罩下来，只是这一次，不再是针对离昊和瑶光，而是针对眼前这个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存在”。一种比面对千军万马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力量在绝对的“规则”面前，似乎显得如此苍白。
他杀不了她（至少现在，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下，他无法确定），也赶不走她（她那该死的、毫无道理的坚持），而现在，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因她而产生的变化！
温眠看着他脸上那变幻莫测、最终归于一种近乎狰狞的冰冷的神色，害怕地往后挪了挪，背脊抵住了冰冷的石壁。星砂的光芒在她身后微弱地闪烁着，与半空中那团悖论般的光球遥相呼应。
“对……对不起……”她小声道歉，虽然并不完全明白自己错在哪里，“我……我不该说话的……”
沧溟没有回应。
他只是站在那里，如同被困在牢笼里的受伤野兽，前有虎视眈眈的未知（温眠），后有追兵（魔渊的威胁与天界的背叛），而此刻，连他自身都开始变得陌生，变得不受控制。
那团光球依旧悬浮着，散发着稳定而温暖的光辉，照亮了他阴郁的面容，也照亮了温眠惊惶却依旧清澈的眼睛。
它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见证着恨意与信仰的荒谬对峙。
见证着堕落战神心中，那由一句无心之言点燃的、无法熄灭也无法理解的……
悖论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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