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在城门口，林青站在车队前头，没有上车。
他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干净的军装。脸上血污已经洗去，下巴上的刮痕还泛着红，是刚用冷水剃过胡子留下的。
小雨拄着一根木棍走出来，腿上的绷带换了新的。她抬头看了看天，眯了一下眼，然后对旁边扶她的女兵说：“不用一直扶着，我能走。”
赵刚走在最后，手里拎着一包东西。走到林青身边时，他把包递过去：“炊事班连夜做的干粮，说给你带上。”
林青没接：“我不饿。”
“不是给你的。”赵刚把包塞进小雨怀里，“是给她。”
小雨低头看了眼，笑了下：“谢谢。”
远处传来鼓声，接着是鞭炮炸响。主街两边站满了人，小孩爬在墙头，老人坐在门前小凳上，手里的拐杖轻轻敲地。
一辆花车从街口驶来，上面挂着红布条。几个年轻人举着牌子，写着“欢迎英雄回家”。
林青深吸一口气，迈步往前走。小雨跟上，脚步慢但稳。赵刚落在后面半步，目光扫向人群。
人们开始鼓掌，声音由零星变作一片。有人喊：“林队长！”有人往地上撒花瓣，还有人把煮熟的鸡蛋塞进士兵手里。
林青抬手敬礼，动作标准。每走几步就停下来回礼一次。他的肩膀还在疼，抬手时肌肉发紧，但他没表现出来。
一个穿粗布衣的老太太挤出人群，颤巍巍地抓住林青的手。她嘴里说着什么，眼泪往下掉。林青听不清，只能点头，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赵刚上前一步，低声问：“要不绕路？人太多了。”
林青摇头：“就这样走。”
他们继续往前。街道越走越宽，两旁的店铺都开了门。有家药铺老板搬出一筐橘子，挨个往士兵背包里塞。
一个小男孩跑到小雨面前，仰头看她，突然举起右手，学着敬礼。小雨愣了一下，也抬起手，认真回了个礼。
男孩咧嘴一笑，转身跑回妈妈身边。
队伍走到广场中央，高台已经搭好。上面挂着横幅，字是刚刷上去的，墨还没干透。
林青走上台阶，站在话筒前。全场安静下来。
他说：“今天我们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有人倒下了。”
台下没人说话。
“我们不是为了被欢呼才战斗的。但我们接受这份欢呼，因为这是大家的心意。”
掌声响起，比之前更响。
小雨站在台下，靠在旗杆边。她看着台上那个挺直的身影，慢慢抬起右手，指尖贴着帽檐，行了一个完整的军礼。
赵刚没上台。他走到角落的一群家属中间。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一直在哭，他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本册子，翻到一页，指着名字念了一遍。
女人点点头，又摇头，最后把孩子往前送了送。赵刚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台上的讲话结束，林青走下来。记者围上来想采访，他摆手拒绝。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他说完，转身叫来炊事班的老李和通信员小张，“来，一起拍一张。”
闪光灯亮起的时候，林青站在中间，左右手分别搭着两人的肩。
照片拍完，人群又涌上来。有学生模样的女孩递给小雨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两条手工缝的护膝，针脚歪歪扭扭。
“我们班三十个人轮流做的。”女孩说，“希望你早点好起来。”
小雨把护膝收进包里，说了声谢谢。
赵刚被几个小孩围住，非要他讲昨晚的战斗。他蹲下来，比划着说：“你们知道最厉害的不是枪，也不是刀。”
“那是什么？”孩子们齐声问。
“是等在后方的人。”他说，“是做饭的、修路的、传消息的。少了哪一个，我们都进不了这扇门。”
孩子们似懂非懂，但都用力点头。
林青站在广场边缘，看着这一切。太阳升得更高了，照在他脸上，有点烫。
一名士兵跑过来报告：“首长，西街巡逻队发现一处暗格，里面有文件残页。”
林青点头：“通知技术组，原地封存，别动。”
“是！”
士兵跑开。林青没动。他知道这一仗打完了，但事情没完。
小雨走过来，轻声问：“你还记得她说的话吗？”
林青看向她。
“那个俘虏在地上写的字。”小雨说，“你还记得她说的话吗？”
林青沉默几秒：“我不知道是谁。”
“可他写了这句话。”
“也许只是想让我们乱想。”
小雨没再问。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腿，伤口隐隐作痛，走路还有点拖。
赵刚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刚从电报站送来的，北仓那边一切正常，南渠也确认安全。”
林青接过纸看了一眼，折好放进口袋。
“西电呢？”他问。
“还没回信。”
“派人去查。”
“已经派了。”
三人站在广场边上，背后是欢笑的人群，前面是一条通往城外的小路。
林青望着那条路，没说话。
赵刚点了根烟，刚吸一口，就被一个小女孩抢过去扔地上踩灭了。
“爸爸说抽烟不好！”小女孩叉腰站着。
赵刚笑着摇头：“你说得对。”
林青转身往城里走。他路过一家理发店，橱窗玻璃映出他的脸。胡子又长出来了，眼角有细纹，嘴唇干裂。
他没停下。
一群孩子追着花车跑过去，笑声不断。
小雨被人搀扶着走向医疗点，路上不断有人跟她打招呼。她笑着回应，脚步虽慢，但每一步都踩实了。
赵刚带队去了西街，顺手帮一家杂货铺把倒塌的货架扶正。店主塞给他一包糖，他没收，只拿了一颗含在嘴里。
林青走到指挥部门口，站岗的士兵立刻敬礼。
他走进院子，看到桌上放着一份新情报，纸角微微卷起，像是被人匆忙放下。
他走过去，拿起纸。
上面写着：**中站通讯中断，最后一次信号发出时间为今晨五点四十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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