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孙元化却注意到诰命里的另一条：“陛下准咱们自行铸铁了？”
这一点是让他始料不及的，虽然说东江军有没有朝廷的准许都不影响他自己开矿炼铁和造武器。
但崇祯这次是对东江军完全放开了这个口子，就连之前说好的武器上需刻有“大明工部”四字也一并都免了。
崇祯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方倒是让孙元化有点出乎意料，但他脸上不仅不见喜色反而还多了一丝忧色。
自古以来，帝王对臣子如果太过于信任和放纵，特别是像毛承克这样手上有军权的一方军阀，通常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许是看到了孙元化的脸色不好，毛承克轻笑一声道，“孙大人所虑，本爵大致也能猜到几分。”
孙元化将目光对准他点点头道，“平虏伯是聪明人，多的话就不说了，只是不知平虏伯可有何良策，亦或者说是打算？”
毛承克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说道，“大明朝的弊病，之前和孙大人也聊起过，总结起来就四个‘病入膏肓’。”
孙元化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说法。
“所以！”毛承克这时脸上露出认真的表情，几乎一个字一句的说道，“大明可以亡，但天下不能亡！”
“大明可以亡，但天下不能亡？”孙元化嘴里不停喃喃这句话。
“平虏伯的这然话字字珠玑，本官受教良多。”孙元化显然是体会到了这句话里面的含义向毛承克长长的辑了一个揖。
“如果孙大人有什么顾忌，大可以撇开和我东江镇的关系。”
“平虏伯说的什么话？本官已经上了你这条船，不到岸岂有下船的道理？”孙元化眼睛一瞪，故作生气道。
“好，孙大人，你若不弃，东江镇便是你永远的底气！”毛承克双手按在孙元化的肩膀上，目光紧紧的盯着他说道。
慰问使在金州待了三日，回去复命时，带了毛承克的谢恩折，还有一箱格致院的新物件 —— 改良的曲辕犁、记温湿度的铜表、能算弹道的算盘。
当东西送到崇祯手上时，他拿起那铜表，见背面刻着 “金州格致院制”，神色一动，突然对温体仁道：“你说这‘格致之术’，真能救大明吗？”
温体仁当即不宵一顾道，“陛下，此不过奇技淫巧罢了，哪有圣贤书管用？”
崇祯冷冷看着他，嘴里想反驳几句，可是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又憋了回去，最终无力的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了。
崇祯七年春，金州湾的冰刚融透，一艘黑铁巨舰就已在船坞里露出峥嵘。
这是东江军耗时十八个月打造的 “金州号” 铁甲蒸汽船，船身总长四十五丈，宽九丈，吃水三丈二尺。
甲板上覆盖着一寸厚的低碳钢板，这些钢板是格致院的工匠们用改良的高炉反复锻打而成，每块都要经过沸水浸泡三日不渗水的检验。
“关键还是锅炉。” 作为总设计师的孙元化抚摸着船身侧面的圆形舱门一脸爱惜的向众人介绍着。
在锅炉房里面藏着三座卧式蒸汽机，缸径三尺六寸，冲程五尺，每小时能输出两百匹马力。
建造时最棘手的是密封问题，橡胶密封圈在高温下总容易老化，最后还是从南洋找到一批质量上乘的橡胶才解决了难题。
武器配置上，“金州号” 的甲板前后各架着一门八寸口径的线膛炮，炮管刻着七道膛线，射程能到八里地，比关宁军的红衣大炮远了两里。
两侧船舷还暗藏着十二门三寸速射炮，炮架用黄铜打造，能在一分钟内完成装填发射。
最特别的是船艏的撞角，用整块锻钢铸就，形如鲨鱼吻，毛承克特意让人在上面刻了 “镇海” 二字。
作为第一艘铁甲蒸汽船，建造中遇到的问题也是多不胜数。
建造到第十个月时，船身突然发生侧倾，原因是铁甲太重，龙骨不堪重负。
孙元化带着学生们趴在船底测绘了三日，最终参照格致院新译的《流体力学》，将船底改成流线型，又在吃水线以下加装了五道横向水密舱，才让重心稳稳落在中轴线。
孙元化当时摸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铆钉，叹道：“这船身上的铁，够造百门火炮了。”
终于他们的心血没有白费，东江军的第一艘蒸汽铁甲船正式完工！
试航这日，金州湾沿岸挤满了百姓和士兵。
天刚亮，三艘大帆船就将 “金州号” 缓缓拖出船坞，黑色的烟囱里冒出滚滚白烟，惊得海鸟盘旋不散。
毛承克站在舰桥，手里握着黄铜望远镜，身旁的孙元化正调试着新制的航速仪，那仪器能通过螺旋桨转速算出船速。
最后当船行速度最终稳定的指向 “每时辰一百里” 时，甲板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这个速度当然还没法和后世的轮船比，但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跨时代了。
“开炮！” 随着毛承克一声令下，前主炮轰然作响，八里外的靶船瞬间被水柱吞没。
士兵们举着刀枪欢呼，连沿岸的渔民都划着小舢板追上来，想摸摸这 “铁打的船”。
“好！”岸上，船上同时爆发出了山呼般的喝彩声。
毛承克望着远处破浪的船首，突然对孙元化道：“把航速再提提，试试极限。”
蒸汽机的轰鸣声陡然变急，船身微微震颤，航速仪的指针冲破 “一百五十五里”，激起的浪花溅在甲板上，映着朝阳闪成一片碎金。
岸边的百姓们何曾见过这般景象？
铁甲船像一条黑色巨鲸劈开海面，烟囱里的白烟在蓝天上拖出长长的尾巴，炮声沉闷如雷，连大地都在微微震动。
有老人对着船身叩拜，说这是 “海神显灵”，却被身旁的格致院学生笑着纠正：“老伯，这是格物的道理，不是神怪。”
极速状态下的金州号并不能保持很久，很快便又恢复到了每小时约十公里左右的巡航速度。
试航到午时，“金州号” 返航入港。
毛承克站在甲板上，看着士兵们用新造的起重机吊装弹药，转头对孙元化道：“下个月，让‘金州号’去趟琼州。”
他指着船身的铁甲，“试试这个船的远航能力和可靠性，孙大人可有信心？”
金州到琼州何止千里？让这样一艘还在试验阶段的蒸汽船去琼州当真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不过孙元化却信心满满的点头道，“没有问题，这艘船正式试航前已经进行过无数次的可靠性试验，几千里的海路不在话下！”
“好！等的就你这句话，下个月我和你们一起出发去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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