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天台选定的“吉日”很快到来。地点设在了宫中相对僻静，却又并非完全封闭的“观云台”。此地视野开阔，便于监控，且设有祭坛基座，稍作布置便可使用。杨广此举，既给了素素“露面”的机会，又将舞台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
仪式前夜，素素被告知此事。传旨宦官语气平板，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陛下隆恩，念姑娘久病，特设此坛为姑娘祈福，望姑娘沐浴更衣，静心以待，莫要辜负圣恩。”
沐浴？更衣？素素心中冷笑。这不过是更方便检查她身上是否藏有异物，确保明日仪式万无一失的借口罢了。她顺从地任由宫女服侍，过程中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探查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蛇信扫过她身体的每一寸。她闭着眼，将所有情绪深深埋藏。
次日，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观云台染上一层诡异的金红。台周早已被精锐侍卫层层把守，水泄不通。受邀观礼的，仅有寥寥数人：代表皇帝的近侍宦官、司天监的官员，以及……身着一袭繁复黑袍，气质妖异神秘的“护国真人”祝玉妍，及其身后两名低眉顺目的魔门女弟子。
祝玉妍的出现，让本就肃穆的气氛更添几分阴森。她并未刻意释放气势，但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偶尔扫过，便让人如坠冰窟。她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被宫女搀扶而来，缓缓走上观云台的素素身上。
素素穿着一身司天台准备的、略显宽大的素白祈服，更衬得她脸色苍白，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低垂着眼睑，脚步虚浮，完全是一副久病缠身、弱不禁风的模样。唯有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她的指尖会微微用力掐入掌心，以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与镇定。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黏在自己身上：皇帝近侍的审视、司天监官员的好奇、侍卫们的冰冷，以及……最令人不适的，来自祝玉妍那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的探究。还有那两名魔门女子，虽然恭敬地站在祝玉妍身后，但她们的眼神，如同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带着毫不掩饰的评估与算计。
仪式开始。司天监官员唱着古老的祷文，焚香袅袅，气氛庄重而神秘。素素按照指引，跪坐在祭坛前的蒲团上，垂首闭目，仿佛在虔诚祈祷。
祝玉妍缓步上前，手中持着一柄漆黑的玉如意，口中念念有词，绕着素素缓缓而行。她的步法看似随意，却暗合某种诡异的韵律，一股若有若无的精神力场随之弥漫开来，并非直接的攻击，而是一种撩拨、一种诱导，试图勾起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欲望或执念。
素素立刻感受到了这股力量。她仿佛听到了战场上的喊杀声，看到了寇仲浑身浴血的幻象，又似乎回到了童年饥寒交迫的冬日，甚至……有一瞬间，她几乎要脱口而出，承认一切！但她死死咬住了舌尖，剧痛让她瞬间清醒，将翻腾的心绪强行压下，维持着外表那近乎麻木的平静。她不能动，不能有任何异常反应！
祝玉妍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此女精神力的坚韧，远超其外表所显。她嘴角微不可察地一勾，玉如意轻轻点向素素的后心。
就在玉如意即将触及的刹那，素素体内那微弱的长生诀真气（源自徐子陵早年为她筑基，虽未修炼，却有一丝根基）受到外来气机刺激，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这波动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若非祝玉妍这等高手近距离刻意探查，绝难发现。
祝玉妍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讶色更浓。长生诀？虽然微弱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这气息……她深深看了素素一眼，收回玉如意，继续完成她的“祈福”步骤，心中却已翻起波澜。此女，果然不简单！她与寇仲、徐子陵关系匪浅，竟还得过徐子陵以长生诀真气筑基？这情报，价值非凡！
仪式继续进行。有魔门弟子端上一碗“符水”，声称是集天地灵气所化，可驱邪扶正。素素知道这水绝不可能干净，但众目睽睽之下，她无法拒绝。她接过碗，指尖微颤，在低头饮用的瞬间，凭借宽大袖袍的遮掩，将大半碗水悄无声息地倾倒在了蒲团下的阴影里，只象征性地沾湿了嘴唇。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着她病弱的姿态和低垂的眼睑，竟无人察觉。
杨广虽未亲临，但通过暗卫的密报，对观云台上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听到素素在整个过程中表现“正常”，甚至有些过于“顺从”和“麻木”时，他眉头微蹙。这女人，比他想象的更能忍。而祝玉妍那边传来的、关于“微弱长生诀气息”的消息，更是让他眼中寒光一闪。
“徐子陵……果然牵扯其中。”他喃喃自语，“看来，这颗棋子，比朕预想的还要有趣。”
仪式终于结束。素素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在宫女搀扶下，脚步踉跄地返回兰台宫。一进入殿内，屏退左右（虽然知道隔墙有耳），她便瘫软在榻上，冷汗这才涔涔而下，瞬间浸透了内衫。刚才那一个时辰，不啻于在刀山火海上走了一遭！祝玉妍的精神诱导，那碗不明的符水，无处不在的审视……每一刻都在挑战她的极限。
她知道，自己暂时通过了这场公开的考验。但她也彻底暴露在魔门的视野下，尤其是那丝长生诀气息，恐怕已经引起了杨广和祝玉妍更深的兴趣。未来的处境，只会更加凶险。
而此刻，远在数百里外，正在一处山涧旁静坐调息的徐子陵，心念微动，仿佛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长生诀的同源气息在远方波动了一下，随即消失。他睁开眼，望向洛阳方向，清澈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凝重。
“素素……”他低声轻语，感受到那冥冥中的因果线，似乎绷得更紧了。
观云台的禳星之局落下帷幕，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暗潮已生。素素如同风暴中飘摇的小舟，刚刚驶过一道巨浪，却深知前方还有更多的惊涛骇浪在等待着她。而那双在幕后操控风暴的手，已然因为新的发现，而变得更加冰冷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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