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绝把自己关在离主院不远的小书房里。
说是小书房,其实比寻常官员家的正厅还大上不少,四面都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堆满了卷宗和书籍,空气里弥漫着墨和旧纸特有的味道。这里是他处理机密要务的地方,平日里绝对安静,连送茶的下人都得屏着呼吸。
此刻,他正和心腹侍卫长风,还有两位穿着常服、但眼神精干的幕僚商议漕运改制的事。这事儿牵扯多方利益,棘手得很。
“……江南那边递来的消息,那几个漕帮把头,明面上应承,背地里小动作不断。”一个幕僚指着摊开的地图,眉头紧锁。
萧绝靠在宽大的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紫檀木的扶手,眼神锐利:“跳梁小丑。名单都摸清了?”
“回王爷,大致……”
幕僚的话刚开了个头,一阵隐隐约约、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就从隔壁传了过来。
声音不算特别响,但在这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那咳嗽声带着点压抑,又好像憋着劲儿,听得人心里莫名发紧。
是隔壁主院卧房的方向。
萧绝敲击扶手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
长风和其他两位幕僚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敢说话,等着王爷示下。
“继续。”萧绝收回目光,语气没什么变化。
幕僚清了清嗓子,赶紧接上:“是,名单大致摸清了,主要是以张家、李家为首的几个……”
“咳咳……咳咳咳……”
这回,咳嗽声更清晰了些,还带着点嘶哑,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中间几乎没怎么停歇。
书房里的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
萧绝的脸色沉了一分。
另一个幕僚见状,连忙岔开话题,试图拉回注意力:“王爷,关于漕运新税的定额,下官以为……”
“嗬……嗬……”隔壁的咳嗽声陡然加剧,变成了那种撕心裂肺的干呕声,一声接着一声,痛苦得仿佛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来,中间还夹杂着丫鬟隐隐约约、带着哭腔的安抚:“小姐!小姐您慢点咳……喝口水压一压……”
这还怎么谈?
所有人的思路都被这连绵不绝、凄凄惨惨的咳嗽声彻底打断了。
萧绝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腔起伏了一下,那口憋了半天的烦躁终于压不住了。他“啪”地一声将一直捏在指间的朱笔狠狠拍在书案上!
上好的狼毫笔杆应声而断,红色的墨汁溅了几滴在摊开的卷宗上,像血点子。
“都出去!”他声音不大,却带着骇人的冷意。
长风三人如蒙大赦,一句废话没有,立刻躬身,迅速且安静地退了出去,还轻轻带上了房门。
书房里只剩下萧绝一个人,还有隔壁那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急促的咳嗽声。
那声音简直像魔音灌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脑子里,把他刚才理清的那些思路搅得一团糟。
麻烦!真是天大的麻烦!
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几步走到书房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带着一身骇人的低气压,径直朝隔壁的主院卧房冲去。
守在院外的下人看到他这脸色,吓得魂飞魄散,连请安都忘了,纷纷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萧绝根本无视他们,直接来到卧房门口,连门都没敲,伸手就推了下去——
房门“哐当”一声撞在墙上。
屋内的情景瞬间映入眼帘。
云苓正端着一杯水,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急得眼圈发红。
而那张拔步床上,锦被堆叠间,沈知意蜷缩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几乎要被厚重的被褥淹没。她背对着门口,身子因为剧烈的咳嗽而不停地颤抖,单薄的脊背起伏着,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她咳得那么厉害,那么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咳嗽这一件事,连有人闯进来都没察觉。
“咳……咳咳……嗬……”她的声音已经彻底嘶哑了,每一声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虚弱。
萧绝满腔的怒火,在看到她这副样子的瞬间,就像是被针扎破的气球,噗地一下,泄了一大半。
这……这跟他预想的好像不太一样。
他以为会看到她矫揉造作地靠在床头,或者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副……仿佛下一秒就要咳得背过气去、可怜至极的模样。
他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云苓这才发现王爷进来了,吓得手一抖,水差点洒出来,慌忙跪下:“王、王爷……”
床上的沈知意似乎也被这动静惊扰,咳嗽稍微缓了一瞬,她艰难地、慢吞吞地转过头来。
萧绝的心口莫名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那张小脸,比早上醒来时还要苍白,几乎透明。因为剧烈的咳嗽,眼尾和脸颊泛着一种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黏在皮肤上。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痛苦的雾气,泪光点点。
她看到他,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被惊慌取代,像是受惊的小动物看到了天敌。她挣扎着想坐起来,似乎想行礼,可身子刚抬起一点,又是一阵更猛烈的咳嗽袭来,让她直接软倒回去,只能无力地趴在床沿,捂着胸口,咳得浑身瘫软。
“王……王爷……”她断断续续地,夹杂在咳嗽间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妾身……失仪……”
看着她咳得蜷缩起来、连话都说不完整的狼狈样子,萧绝发现自己之前积攒的那些“她是不是装的”的怀疑,此刻竟然有点站不住脚了。
这模样……装能装成这样?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钟。胸口那股残余的火气,最终化成了一声极其不耐烦的、从鼻腔里发出的冷哼。
“怎么回事?”他这话是冲着跪在地上的云苓问的,语气依旧很冲,但比刚才在书房时,已经缓和了那么一丝丝,“咳成这样,太医开的药是白开的吗?”
云苓吓得一哆嗦,带着哭音回答:“回、回王爷,药喝过了……可是小姐,不,王妃她一直就这样断断续续地咳,奴婢喂了水也不管用,李太医早上来看过,说是……说是邪风入肺,得慢慢将养……”
慢慢将养?
萧绝的眉头又拧了起来。他看着床上那个还在轻微颤抖的小身影,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语气硬邦邦地扔下一句:“那就好好养着!别弄出这么大动静,吵得人不得安生!”
说完,他像是多待一秒都难以忍受,猛地转身,大步离开了卧房。
只是那背影,怎么看都带着点仓促和……无可奈何。
云苓直到王爷走远了,才敢爬起来,赶紧回到床边,给还在轻轻喘息的沈知意拍背顺气,心疼得直掉眼泪:“小姐,您吓死奴婢了……王爷他……”
沈知意缓缓止住咳嗽,无力地靠在软枕上,闭着眼睛,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极轻极轻地吁出一口气,嘴角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成那副虚弱不堪的模样。
她轻轻拉住云苓的手,声音依旧沙哑微弱:“云苓……我有点饿了……去看看粥熬好了没有……”
“诶!好!奴婢这就去!”云苓连忙擦擦眼泪,快步走了出去。
卧房里重新安静下来。
沈知意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书房方向似乎比刚才更重的关门声,轻轻闭上了眼睛。
看来,她这位夫君,也并非真的铁石心肠嘛。
至少,对着她这副“凄惨”的样子,那通天的火气,不也硬生生憋回去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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