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最终停在市郊一处极其隐蔽的独栋院落外，高墙电网，监控密布，这里是陆北辰极少动用的私人安全屋。
周医生已经等在屋内，仔细检查了沈熹微脚踝的扭伤，做了冷敷和固定，嘱咐她需要静养几天。整个过程，沈熹微都异常沉默，任由摆布，目光却时不时飘向客厅方向。
陆北辰正在那里，与陈默进行着密集的电话沟通，“清扫”计划已然启动，每一个指令都决定着程家乃至本市商界未来的格局。他的声音透过门缝隐约传来，冷静，果决，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刚才在车上那片刻的复杂情绪只是她的错觉。
处理好伤势，周医生告辞离开。佣人送来清淡的餐食和换洗衣物后，也悄然退下，将空间彻底留给了他们。
安全屋的客厅很大，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像极了陆北辰办公室的延伸。沈熹微坐在沙发上，受伤的脚搁在软垫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目光落在对面那个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打电话的男人身上。
他依旧穿着那身挺括的西装，背影宽阔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安全屋特殊的单向玻璃将他与外界隔绝，也仿佛将他与她隔绝在两个世界。
她拿到了证据，他启动了最终计划。看似他们站在了同一阵线，但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道鸿沟，似乎并未因此消弭。他只是做出了最有利的商业决策，仅此而已。那句“脚还疼吗”的询问，更像是一种程式化的关切，无关内心。
沈熹微低下头，看着杯中氤氲的热气，心头一片冰凉涩然。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通话声终于停止。脚步声靠近，陆北辰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揉了揉眉心，脸上带着一丝彻夜未眠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清明。
“程宏远那边，已经收到风声了。”他开口，声音带着熬夜后的微哑，“他名下的几个核心账户在半小时前出现了异常资金流动，试图转移资产。我们提交的证据链很完整，加上他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动作，足够立案了。”
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汇报一项普通的工作进展。
沈熹微点了点头，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道谢？显得虚伪。询问细节？他似乎并不需要她的意见。
客厅里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陆北辰的目光落在她固定着绷带的脚踝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又移开，看向窗外依旧浓重的夜色。
“那个匿名者，”他忽然再次开口，话题跳转，“你之前猜测，可能是王明启安排的后手？”
沈熹微抬起头，有些意外他会主动提起这个。“只是猜测。王明启在那种状态下还留着我的电话，很反常。而且匿名信息出现的时间点，和他交给我中国结、以及他去世的时间，都太巧合了。”
“不是他。”陆北辰的语气肯定。
沈熹微一愣：“你怎么知道？”
陆北辰转过身，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我查过王明启和他儿子王磊所有的社会关系和通讯记录，他们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动机，用这种方式绕这么大一个圈子。那个匿名者，对北辰、对程家、甚至对司法程序都极其了解，他能精准地切入董事会的时间点，能拿到账本复印件作为初步威慑，又能知道原件电子版的下落并指引你去取……这绝不是王明启一个退休且意识不清的老人能策划的。”
他的分析冷静而残酷，瞬间击碎了沈熹微之前的推测。
“那会是谁？”她下意识地问，心底那股不安再次升起。
陆北辰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帮我们，一定有他的目的。或许是为了搞垮程家，或许……是想借我们的手，达成别的目标。”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甚至可能，他认识你，或者认识我。”
最后这句话，让沈熹微的后背莫名窜起一股寒意。
认识她？或者认识他？
一个隐藏在暗处，洞悉一切，甚至可能操纵了部分事态发展的神秘人？
这个认知，比程家的明枪暗箭更让人毛骨悚然。
“那你……”沈熹微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会继续查。”陆北辰打断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和掌控感，“但在查清楚之前，你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程宏远现在就是一头被困住的野兽，什么都做得出来。”
又是命令。不容置疑的保护，或者说……禁足。
沈熹微攥紧了手中的水杯，没有再争辩。经历了观澜苑的生死一线，她清楚地知道，外面的世界对于手握关键证据的她来说，有多危险。
“电脑里的证据，你都备份了吗？”她换了个问题。
“陈默已经处理好了。原始文件和所有备份都在绝对控制下，很快就会有结果。”陆北辰回答得言简意赅。
所有的话似乎都说完了。客厅里再次被沉默笼罩。
窗外的夜色开始一点点变淡，天际透出些许灰白。黎明即将到来。
陆北辰站起身，似乎准备去书房处理后续事宜。经过她身边时，他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她受伤的脚踝。
“好好休息。”
依旧是那句平淡的嘱咐，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书房，关上了门。
沈熹微独自坐在空旷冰冷的客厅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又转头望向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
风暴似乎正在平息，程家的覆灭已成定局。
可她的心里，却没有丝毫轻松的感觉。
那个匿名的幽灵，陆北辰讳莫如深的态度，还有他们之间那道看似合作却依旧冰冷隔阂的关系……一切都像是隐藏在黎明薄雾下的谜团，等待着被阳光刺穿，或者，沉入更深的阴影。
她将杯中已经凉透的水一饮而尽，冰冷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阵清醒的刺痛。
这一天，注定不会平静。
而她，被困在这座坚固的牢笼里，等待着未知的结局，也等待着……他们之间，那看似无解的关系，是否会有破晓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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