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后，那场席卷圣都的血腥气，终于被风吹淡了。
先帝的灵柩，走完了世间最后一程，葬入皇陵。
持续了近两个月的清算，也随着最后一颗人头落地，画上了句号。
宁桓的【龙凤万妙决】再进一步。
此刻他体内的内息，如江河奔涌，每一次周天运转，骨骼百骸间都似有龙吟凤鸣之声隐隐共振。
礼部在王子腾不计代价的催办下，终于将太子册封大典的一切，筹备妥当。
今日，天还未全亮。
整座皇宫却被点燃了。
前些日子的阴沉与死寂被彻底驱散，宫墙之上，巨大的红灯笼连绵不绝，红绸如血，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一条猩红的地毯，从宫门入口，一路铺到太和殿前，像一条凝固的血河，通往权力之巅。
御道两侧，禁卫森严。
新换的甲胄在微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戟锋如林，直指天穹。
甲士们的眼神，没有丝毫喜庆，反而带着屠戮过后的冷漠与警惕，像一群刚刚饱餐过的饿狼，审视着自己的领地。
吉时至。
宫乐声起，空灵之中带着一股肃杀。
一队宫女提着花篮走上红毯，她们的步伐轻盈，脸上却带着敬畏，将花瓣洒下。
香气与尚未散尽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威严的味道。
宁桓出现了。
他身着玄色九龙朝服，头戴九龙盘珠太子金冠。
没有内阁大臣簇拥，也没有大太监前导。
他就那样一个人，出现在红毯的尽头。
他周身的气场，便已胜过千军万马。
他的步伐不快，不慢。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所有人的心脏上。
当他的脚，踏上太和殿前那九十九级汉白玉台阶的第一级时。
“咚——”
一声钟鸣，自皇城之巅炸响，沉闷，厚重，仿佛来自远古。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钟声九响，储君之礼。
早已在殿前广场列队的文武百官，听到第一声钟响，便齐刷刷地转身。
他们看到了那个拾级而上的身影。
下一刻。
哗啦——！
像是山峦崩塌，又像是钢铁洪流决堤。
数千名官员撩起官袍，沉闷的甲叶碰撞声与骨骼落地的声音汇成一片，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
“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宁桓的目光没有在下方那片乌压压的人群上停留哪怕一瞬。
他的眼底，只有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宏伟宫殿。
他一步一步，走完了剩下的台阶。
终于，他站在了太和殿前的巨大平台上。
他这才缓缓转身，俯瞰着下方跪拜的群臣。
晨光恰好冲破云层，金色的光辉尽数倾泻在他身上，为那身玄金色的九龙朝服镀上了一层刺目的神性。
“众卿，平身。”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志。
“谢殿下。”
百官起身，再次躬身，无一人敢抬头。
宁桓的视线扫过众人。
“孤，既为大炎储君，上承天命，下抚黎民。”
“自今日起，励精图治，革除弊政。”
“开万世太平，为万民立命！”
没有多余的废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铁水浇筑而成，充满了力量。
群臣心头剧震，再次躬身。
“殿下圣明！”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唱喏划破了广场的肃穆。
“太子妃娘娘驾到——”
众人循声望去。
杨丽华身着翟衣，头戴九凤冠，在一众女官的簇拥下，步履端庄而来。
她的脸上没有半分小女儿的娇羞或喜悦，只有与此地氛围相符的端凝与肃穆，仪态万方，母仪天下之风已然初显。
汪承恩手持明黄圣旨，快步走到殿前，展开，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秦王妃杨氏，德才兼备，性行温良，有母仪天下之风范。今特册封为大炎王朝太子妃，钦此！”
杨丽华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过头。
“臣妾，领旨谢恩。”
宁桓亲自上前一步，手掌虚抬。
“爱妃平身，入座。”
“谢殿下。”
杨丽华起身，在女官引导下，走到宁桓身侧的专属席位上，端庄落座。
百官队列中，杨士荣站在文臣之首。
他看着自己的孙女与新太子并肩而立，看着那泼天的荣耀真正加诸于杨家之身，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知道，杨家这条船，已经彻底和宁桓这条真龙绑在了一起。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册封太子妃的仪式结束，但大典的高潮，才刚刚开始。
汪承恩再次上前，手中又多了一卷圣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是新太子的第一道旨意！
“太子殿下令旨！”
汪承恩的声音陡然拔高。
“为贺孤册封东宫，与万民同庆。自即日起，大赦天下！”
此言一出，群臣中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凡罪行非在十恶不赦之列，非在太子宁勇谋逆一党者，皆可减罪一等，流放者准其归乡！”
不少人松了口气。
还好，新太子没有忘记旧太子的罪孽。
恩威并施，是为君之道。
然而，汪承恩接下来的话，却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他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每个字都有千钧之重，一字一顿地念道：
“另，体恤万民，与天下更始。自今年起，大炎王朝境内，所有人丁田税，减三成！”
广场上，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所有官员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个个表情僵在脸上。
汪承恩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吼出了最后四个字。
“——永！为！定！例！”
这四个字，如四道天雷，轰然劈下！
短暂到令人窒息的寂静之后，一个身影踉跄着从文臣队列中冲了出来，整个人像是一滩烂泥，噗通一声，软倒在宁桓的脚下。
是户部尚书！
他官帽歪斜，满脸冷汗，嘴唇哆嗦着，哪里还有半分朝廷大员的仪态，声音嘶哑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殿下……殿下！万万不可啊！”
“国丧、大典，已耗空国库！全赖查抄逆党家产，才勉强填补！北方军饷，南方治水，处处都是无底的窟窿！再减三成赋税……国库……国库就塌了啊！大炎……大炎要亡国啊，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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