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初明时。
苏礼到马厩询问赵隶,苏玉是否仍未开口说话,赵隶叹苏玉性子犟得像烈马。
他提及三日后便要开战,叮嘱赵隶多照看苏玉,别让她落在后面,赵隶应下此事。
随后前往医帐,见赵君儿正在整理药草,便拿出私藏半两钱托付她多护着苏玉,还许诺战后帮她脱了奴籍,让她跟着自己拟文书,赵君儿收下钱与托付。
李姮玉端着瓦瓯走来,听到此话后,心嫉,称赵君儿性子急躁恐有疏忽,主动提出由自己来照看苏玉。
苏礼向她致谢,李姮玉只觉苏礼只把自己当作普通医工看待,心泛酸苦。
三日后卯时,天还未亮。
炊事帐里,炊家子忙碌不已。
军卒领取后几口喝完,忙将陶碗递给后勤卒,催其快收以免耽误归队。
——后勤卒把碗摞进竹筐快步离开,炊家伍长则挥着木勺喊,让中军甲士多舀两勺,因披甲沉重,需多喝热汤暖身才能扛住劳累。
卫去病看着下方部伍渐渐集结。
赵厩长领着几匹战马站在前方,冲身后马夫喊,让大家打起精神,过黄河后粮草要省着用。
——前军按规制列队,斥候骑马在前,持弩轻骑紧随其后,负责先清除匈奴游骑、探查渡口路况以开辟道路。
——中军披甲列阵,后勤卒将麦饼、粮草搬上辎重车,挂着‘医’字木牌的药车跟在后面。
苏礼持竹简向卫去病报备诸事已妥。
卫去病翻身上马喝令出发,前军、中军、后勤依次动身。
天刚亮时行军,未过半时顷变灼热起。
赵隶让马夫每走半里便停,往马身上泼凉水降温,自己则检查各战马马掌,防止战马中暑。
苏礼跟在中军,每过半时顷就绕去医队查看。
抵达灵武渡口后。
卫去病让斥候试水,随后命骑兵分三批渡河,马厩的人先牵引战马过河。
渡河后继续西行。
李敢探路带回匈奴丢弃的营帐与地图,卫去病下令让他暂时代理右部校尉。
赵隶忙着给战马蒙上眼罩、收紧马掌上的麻布,还叮嘱马夫过碎石坡时要护住马蹄。
绕山麓而行时,风势渐缓、太阳落山,气温骤降,士兵们都裹紧褐衣缩肩前行。
苏礼跟着卫去病来到一高处,展开木牍绘制的舆图禀报,斥候回报前方是弱水支流,水不深但河底多尖石,恐会伤到马蹄。
卫去病俯身查看舆图,下令让前军派两名擅长水性的士兵,先在浅滩插木杖做标记,引导后续队伍走稳固的路线,苏礼应诺后转身传令。
部伍跟着斥候的指引前往弱水支流,河水刚没过脚踝,浑水中的尖石藏得很深,稍不留意就会踩中。
渡河完毕后,军队在岸边扎营。
天色已暗,夜间寒气刺骨,众人裹着羊皮袄,围着篝火抵御寒冷。
苏礼走到苏玉身旁,见她倚着矮树闭目歇息,眉峰微蹙,似睡不稳。
他蹲身,假装整理靴,悄悄把药瓶塞进她药囊的夹层,低言,这是治咳嗽的药,让她切记服用。
苏玉未睁眼,过片刻,她伸手到药囊旁,把夹层的布拢了拢
——她并非不知这些日子众人的关切,只是看到断指,心中的怨怼仍难消散。
赵隶拿着两枚炙饼递给苏礼一枚,问是否要给苏玉也递一枚。
苏礼接过饼,言苏玉刚才没拒自己给的水囊。
赵隶叹气,感慨苏玉不知何时才肯跟彼等言语,苏礼则安慰他,等打完这仗,急不得。
次日晨起,部伍仍向居延泽行。
前路成戈壁,满是砾石与沙,走起来甚费力。
日头一出,暑气逼人,喘不过气。
赵隶令马夫给马添水喂料,自己啃着干饼,盯着部伍走得快不快,问旁侧兵卒:
“还差多久到居延泽?”
“斥候言,复行一日近矣。”
苏礼随在卫去病身边,核对着里程:
“将军,以此速,明夕可至居延泽。”
“促部伍疾行,争明日正午至。”
卫去病言
“军屯居延泽休整之际,再循弱水南行。”
“喏。”苏礼应着。
卫去病扬鞭催马,前数步。
部伍提速,赵隶呼马夫蹑从,时常回顾医队,见苏玉跟随,未掉队,心安。
汉军抵达居延泽时,已是次日正午。
卫去病下令在此休整,赵隶急忙派人牵战马到湖边饮水。
去病召来赵破奴、赵安稽与苏礼,展开舆图询问匈奴主营位置。
赵安稽告知,匈奴夏日屯驻疏勒河谷,前临弱水、后靠祁连山,只防备东侧,西侧苇荡毫无戒备。
去病当即部署:
赵破奴率三千骑兵从苇荡绕到谷西,寅时闻号角行动;苏礼令医队随辎重营留在居延泽设包扎点,令苏玉等留后;赵安稽随中军引路焚毁匈奴粮草。
赵破奴应,称前军今日便去苇荡隐蔽。
汉军在小月氏残垣休整半日,苏礼禀报公孙将军部迷路,卫去病却坚持按原计划寅时夜袭,让苏礼细说夜袭策略。
苏礼指着舆图上的祁连山麓河谷,称匈奴夜间防备疏松,可从侧翼峡谷绕入,谷中岩石能掩盖马蹄声,峡谷宽可双马并行且无埋伏,能悄然靠近营边。
卫去病盯着舆图半晌,决定不再等待,下令夜漏三刻造饭、四刻出发,让赵破奴领前军开路,苏礼随中军,赵隶掌管战马,强调动静越小越好。
众人齐声应诺,转身传令。
营中骤然忙碌,却因无人敢高声说话。
苏玉咳嗽未愈,晨起咳得厉害,苏礼送的药已按时服两日,胸口不似之前憋闷。
赵隶牵马经过,见苏玉便停下提醒她夜寒多添衣,见她未言,随后转身离开。
天色暗得很快,月升起时,营中火把已熄。
卫去病看着士卒陆续集合,人人皆背兵器、口衔木棍
——这是苏礼之计,以防言语出声。
苏礼提着松脂炬上前,言此是医奴所制,烟小能照路,不易被匈奴哨探发现。
去病夸赞他思虑周详,让他分发下去,叮嘱莫失队伍。
苏礼望医帐灯还亮着,知苏玉定在备伤药,提及医队安排,卫去病令医队随後军,切勿靠前。
夜袭前。
赵破奴带领十名斥候探路,归来时带回两名匈奴哨探的首级,称峡谷西侧的三个暗哨已清除,沿途还留了记号。
三更天,部伍准时动身。
峡谷内甚静,马蹄踏碎石声被马掌麻布掩去大半。
苏礼随卫去病身侧,卫去病低语问距峡谷尽头尚远,苏礼持舆图借偶透的月光核对路线,答过前拐角便可见。
方过拐角,前侧忽有匈奴哨探喝问。
赵破奴反应最快,抬手发箭。
卫去病当即挥袖令加速冲阵,士卒瞬卸口衔木棍,拔兵器随赵破奴往峡谷外冲。
赵破奴首入匈奴营,一刀劈营门,喊:
“降者不杀!”
匈奴兵大乱,其趁隙斩匈奴小校,悬首级于马鞍——
出峡谷,便见河谷散数十顶匈奴帐,篝火犹明,数守营匈奴兵揉眼望来,显是未醒。
“杀!”
卫去病大喝,率先冲前。
汉军如潮涌入营,马蹄声、喊杀声、兵戈碰撞声瞬破夜静。
苏玉随後军,前厮杀声、匈奴惊叫声清晰可闻。
赵君儿面白如纸,紧抓其臂:
“玉儿,我等避远些否?”
“勿动,守此,待抬伤员。”
苏玉声微颤,然药囊攥得极紧。
营中,去病一马当先,长枪挑翻二反抗匈奴兵。
见河谷尽头最大帐,料是首领居处,策马冲去。
方至帐前,一披甲匈奴提刀冲出,口呼异语。
“是休屠王弟!”
旁侧译人急呼。
卫去病不话,挺枪便刺,二人相斗。
那匈奴力大,然不及去病灵活,数合后,被他一枪穿肩,惨叫倒地。
赵破奴领前军突匈奴西侧,见河谷散数百牧帐,牛羊圈北侧栅栏内,即令:
“强弩手列阵!先射守营匈奴骑士!”
汉军强弩齐发,匈奴哨探倒地,破奴挥环首刀冲前,劈断帐帘,帐内匈奴兵方摸刀,便被其身后士卒按于地
——此乃匈奴前哨营,主营尚在河谷深处。
去病回头瞥一眼,复转身追杀逃匈奴兵。
河谷南侧草地,数千牛羊被匈奴兵驱往祁连山逃。
赵破奴见状,令半卒追之:
“赶牛羊回!此乃吾辈战利品!”
士卒挥刀鞘驱惊慌牛羊,数头犟公牛冲来,被士卒以皮盾挡,绊倒在地。
此时医队苏玉正蹲临时包扎点为伤兵止血,远传牛羊声,赵君儿喜道:
“玉儿,我等获多牛羊,往后不愁肉食矣!”
苏玉抬眸瞥,又低头缠布条
——方为汉军伤兵止完血,对方疼哼,她未停手,低语:
“勿动,动则创裂。”
苏礼未随去病冲主营,反拽二刚从苇荡归之斥候,指匈奴主营东侧土坡
——隐约有火星闪,乃匈奴烽火台:
“烽火台人已除否?”
“苏掾放心!”
斥候抹脸灰,手攥半截熄灭火把
“我辈随赵将军前军后,摸至烽火台时,三匈奴兵尚盹,一刀一卒无响,火折子尽浇灭,连烽燧亦踹塌半边!”
苏礼颔首,复从袖取布囊,内为晒干棘藜粉,递另一斥候:
“往北侧马厩,撒此入匈奴马料堆,勿令人见。记之,唯撒主帐近数堆,余者留
——我辈要其‘快马传信’与‘突围战马’先废。”
斥候接布囊入马厩而去。
赵安稽奔来喘气:
“苏掾,浑邪王卫士欲往祁连山逃,恐报信后侧部落!”
苏礼指西侧
“勿急,鹰击司马部五快骑察西麓小路,必能截住。今主营无烽火、无快马,战马又食了棘藜粉,彼醒时早被堵营门。”
赵安稽愣悟连环计,忽懊恼,指河谷东侧隐马道:
“苏掾忘一事!二王有暗备快马藏主营后松林,没拌料!那是匈奴王逃路!”
苏礼顺赵安稽所指望去,果见数匹快马往祁连山奔,乃浑邪王、休屠王卫士所牵。
赵安稽提及浑邪王前番作战曾弃亲眷而逃,料其今日必只顾自身逃生。
苏礼沉心考量:
二王如今无部众、无粮草,难成气候,后续自有处置之机,此番能截获匈奴部众与祭天金人,已然是大胜。
正此时,主营方向传来乱喊与女子哭声。
苏礼抬眸,见卫去病领士卒冲入最大帐中,悬着的心稍放,抬手拍赵安稽的臂膀,二人一同往主营去
——此仗能胜,正因步步紧逼,令匈奴来不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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