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人作出规定。
但在离开前。
李冰理所当然的回到了镀金城。
想要见一见星白。
裹挟着沙砾的热风匍匐着划过沙丘。
在镀金城远处发出低沉的呼啸。
李冰的骸骨本体出现在沙丘脊线上，魂火凝望着地平线尽头那座城市。
距离还有十几里，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颜色不对。
镀金城确实在绿洲边缘，但李冰记得清楚，一年前这座城市外围依然是黄沙的主场。
只有西南面那片绿洲撑着一点绿色。
再往外便是无休止的沙海。
现在，那片黄被撕开了。
不是突然冒出一片森林那种。
而是一道道，一片片深浅不一的绿，沿着某种规律的线条蔓延开。
像是有人用巨大的笔。
在沙地上画出了生机的脉络。
李冰加快脚步。
亡灵身躯在沙上移动几乎不留痕迹，只有骨节摩擦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
越近，看得越清。
那些绿色是耐旱的灌木丛，叶片厚实，枝干扭曲。
它们不是随意生长，而是成排成列，中间留着整齐的间隔。
灌木丛之间，沙地表面覆盖着一层网状物——是某种植物纤维编织的，压住流沙。
更远处，他甚至看见了几条人工开挖的浅沟。
沿着地势走向，引导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细微水流。
防风固沙，水土保持。
李冰立刻明白过来。
星白，或者现在镀金城的管理者。
动了他留在这里的资料。
那些前世，在干旱地区对抗沙漠化的方法。
可光有知识不够。
一年时间，做不到这种程度。
除非……有超凡力量介入。
他正想着，要不要直接进城找管理者问问。
一个声音就从旁边的小路上传了过来。
“嘿——！”
那声音带着点刻意拉长的调子，像在努力模仿热情。
李冰转过头。
星白挎着个藤编的篮子。
里面装满颜色鲜艳的瓜果，正沿着小路小跑过来。
他穿着太阳信徒常见的白色亚麻短袍。
腰间系着草绳，脚上是磨旧的皮凉鞋。
跑到近前，他停下脚步。
手撑在膝盖上，胸膛起伏，嘴里喘着气。
虽然在李冰的主观意识中。
星白依旧是一片朦胧的灰白色人形。
但他的脑袋就是莫名接收到信息：
星白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星白抬起了头，脸上在笑。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李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如何啊？我表现的？”
李冰打量着它。
显然，在他人眼里。
“确实变化不小。”
李冰语气平淡，又略带一点惊叹，“下了很大功夫么。”
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
李冰就被星白那完全不像人类的举止给“吓”到的。
现在倒好，情况反过来了。
星白学得像个人。
李冰自己，却成了不喘气，不疲劳，没痛感的骨头架子。
特别是这一年来。
分身弄多了，思维模式也跟着变。
李冰现在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
他任何一具分身和别人说话时。
其他几具在遥远地方的分身。
会悄悄把他想说但没说的话，给说出来。
比如现在。
在梦之庭一栋废弃老宅的地下室里，已经把自己封锁起来的李冰分身，吐槽道：
“怎么我们两个，在朝相反的方向一路狂奔呢？”
沙漠地下实验室的分身，则对着空气翻了个不存在的白眼：
“这家伙现在什么身份啊？看起来都不像是管事的。”
星白的笑容更灿烂了。
理所当然的，它歪了歪头，同时回答了所有话：
“我作为太阳祭司的侍从，整天跑来跑去呢。”
“今年多见了好多好多人，至少表面上，学会怎么应付大家了。”
他拍了拍挎着的果篮。
“我一直在研究人类，而你一直在研究超凡。”
“我们当然会，向各自研究的方向变化啦。”
李冰闻言愣了一下，魂火跳跃。
“哇。”
李冰发出一个简短的音节。
他真的惊讶了。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
星白讲话这么有条理，这么……有因果逻辑。
沙漠地下实验室的分身补充一句：
“身份也是一次比一次低。上一次还是祭祀，这一次就成祭祀侍从了。”
“下一次是什么？平民信徒吗？”
星白立刻接上话：
“会变成乡下人哦。”
它拍了拍自己的篮子。
“我这次出去，就是给一个村子送祭祀用具的。那个村子里有个人会死掉。”
“我会顶替身份。”
李冰魂火猛地凝滞了一下。
他盯着星白。
“而且你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星白笑容不变，用力点头。
“是的呢。”
它往前走了一步，果篮里的瓜果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朋友。”
李冰沉默了几秒。
每次见星白，他都会试着问些遥远的事情——血脉起源，世界真相。
那些宏大又模糊的谜团。
而星白的回答，永远是“不知道”。
这次，李冰决定换个方向。
他抬手指向周围那些绵延的，带着规划痕迹的绿色。
“周围的这些地貌，是什么情况？你在其中帮忙了吗？”
“虽然我从家乡带来的，都是一些有效的知识。”
“但只是一年时间，不可能见效那么快。”
星白一点也没犹豫，非常痛快地点头。
“是呢。”
它放下果篮，伸手指向远处一道灌木墙。
“我用了沙之型。”
“按照你资料里的说法，我努力了一下。让下面变得，更容易存住水。
“让植物的根能扎得更深，让风吹不走表面的土。”
沙之形原本是黄金血脉的独特能力。
在第六子与星白产生类似兄弟的情感之后，星白也自然能获得这种能力。
这种在历史上曾经被称之为荒芜王，荒芜使者的能力。
如今被用于植树造林。
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微妙的相反方向。
按照李冰现在的认知。
星白至少拥有一种类似于心灵意识的特性。
可以把人际关系中的东西反映到物质中。
李冰忍不住好奇，如果人人都会获得类似的特性。
如果友情和爱情真的能当饭吃。
会发生什么事呢？
这种问题他不会问出口，毕竟答案完全可以预见。
李冰想了想，问了另一个问题。
“你打算进行多大面积的水土改造？打算租多久？？”
星白眨了眨眼。
即使它现在外表看起来再像人。
即使讲话再有条理。
可它的回答，依旧是李冰最熟悉的那个。
“我不知道哦。”
李冰一愣，哑然失笑。
星白则重新挎起果篮，脸上笑容依旧干净灿烂。
朝李冰挥挥手。
转身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
“我得走啦，那个村子还等着呢。”
“下次见啦，朋友。”
李冰默默的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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