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的毒烟如同有生命的怪物，贪婪地吞噬着管道出口处最后的光线和希望。那甜腥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即便屏住呼吸，皮肤接触的地方也传来一阵阵灼热和麻木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往骨头缝里钻。
“咳咳……操！”雷猛只吸入了一小口，就感觉眼前发花，四肢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原本就因为失血和伤痛而虚弱的身体，此刻更是摇摇欲坠。他强撑着没有倒下，用宽阔的后背挡住大部分烟雾，同时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死死抓住瘫软在污水中、已然昏迷的单鹏的衣领，奋力将他往管道深处拖拽。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在这里！
白枭虽然重伤退走，但他留下的影卫和后续赶到的追兵，绝不会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这毒烟既是攻击，也是信号——他们就像被标记的猎物，无所遁形！
管道内一片漆黑，只有身后那被毒烟模糊的出口微光，以及前方无尽的、回荡着水声和呜咽风声的黑暗。污水变得更加湍急冰冷，没至大腿，每一次迈步都异常艰难。雷猛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胶水中跋涉，肺部火辣辣地疼，肩膀的伤口在毒素和用力的双重刺激下，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鲜血混着污水不断淌下。
单鹏完全失去了意识，脸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一种不祥的青紫色，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精神反噬加上可能吸入的微量毒素，将他推到了崩溃的边缘。雷猛只能凭借着一股悍勇的蛮力，半拖半抱地带着他，沿着管道向下，向着医生所说的、那唯一可能通向城外的最终排污口方向，拼命移动。
“坚持住……兄弟……坚持住……”雷猛咬着牙，汗水、血水和污水混在一起，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滴在单鹏毫无知觉的脸上。他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昏迷的单鹏低语。沈小芸生死未卜，单鹏命悬一线，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这个习惯了用拳头解决问题的莽汉，此刻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焦灼和一种近乎绝望的责任感。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前方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丝不同——那是一种更加空洞的回响，以及水流变得更加汹涌澎湃的轰鸣声。空气中那股混合着化学药剂和腐烂有机物的恶臭也达到了顶点，几乎凝成实质。
他们似乎接近出口了！
雷猛精神一振，鼓起最后的力量，加快步伐。又转过一个弯道，眼前豁然开朗——虽然依旧黑暗，但空间明显变大。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蓄污池或者说缓冲池的边缘。池子直径超过二十米，下方是翻滚着白色泡沫、如同沸腾般的漆黑污水，轰隆隆地奔流向正前方一个更加巨大的、被粗大金属格栅封死的圆形洞口。
那就是最终的排放口！连接着城外那条宽阔而冰冷的护城河！
强劲的气流从格栅外灌入，带着城外更加凛冽的自由空气，吹散了部分恶臭，也带来了生的希望！
然而，这希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那道封锁排放口的金属格栅，并非普通的铁条。每一根都有儿臂粗细，闪烁着幽蓝色的、不时迸发出细微电弧的能量光泽——这是高压电网！足以在瞬间将任何触碰它的生物碳化！
而在格栅内侧，紧贴着池壁的位置，有一个凸出的、带着防护罩和复杂按钮的控制台。那显然是手动开启格栅和解除电网的开关！
开关，在池子的另一侧。与他们所在的位置，隔着这直径二十多米、充斥着致命污水和汹涌暗流的蓄污池！
更要命的是，身后管道深处，已经传来了清晰而急促的脚步声、武器碰撞声，以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基因战士体内传来的机械合成音：
“目标锁定……位于最终排放节点……加速前进……”
追兵，已经到了！距离他们，可能只有几分钟，甚至更短的路程！
雷猛看着对面那遥不可及的开关，又看了看身边昏迷的单鹏和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一双虎目瞬间布满了血丝。绝望，如同池底冰冷的污水，一点点漫上心脏。
他一个人，或许还能凭借蛮力尝试游过去，但成功率微乎其微，暗流和污水本身的毒性就是巨大的威胁。更何况，他还要带着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单鹏！
怎么办？！
“咳……咳咳……”就在这时，被雷猛半抱着的单鹏，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口带着黑紫色的淤血，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竟然恢复了一丝微弱的意识。他看到了眼前的绝境，看到了那闪烁着死亡电光的格栅，也看到了雷猛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和决绝。
“雷……猛……”单鹏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他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对面那个孤零零的控制台，又指了指身后追兵传来的方向，最后，目光定格在雷猛那张布满血污和汗水的脸上。
不需要言语。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了对方心中那最残酷、也是最唯一的抉择。
雷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眼圈瞬间红了。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咬出血来。
“走！”雷猛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用尽全身力气，将单鹏和依旧昏迷的沈小芸（被他用撕下的布料紧紧绑在背上）推向池边一个相对干燥、有管道凸起可以勉强固定的角落。
“带她走！活下去！告诉琳丫头……告诉她……”雷猛的声音哽咽了，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单鹏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兄弟般的不舍，有赴死的决然，还有一种托付一切的沉重。
然后，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他那魁梧如山的身影，带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如同一颗投入沸水的巨石，轰然跃入了那翻滚着致命污物的蓄污池中！
“雷猛！！！”单鹏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和飞溅的恶臭水花。
池水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未知的毒素，瞬间包裹了雷猛。暗流如同无形的手，撕扯着他的身体，肩胛处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毒素让他的视线更加模糊。但他不管不顾，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狂鲨，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最后爆发的生命力，挥舞着仅存的手臂，拼命向着对岸的控制台游去。
每一米，都像是在刀山上翻滚；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喝声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看到能量武器瞄准时发出的红点在黑暗中晃动。
“在那里！在池边！”
“开火！格杀勿论！”
数道能量光束擦着雷猛的身体射入污水中，激起阵阵恶臭的白烟。
雷猛恍若未闻，他的眼睛里只有对面那个控制台。近了！更近了！
终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冰冷湿滑的池壁！他猛地从污水中探出身子，如同濒死的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用尽最后的力气，扑向了那个控制台！
他看也不看那复杂的按钮，完好的右手握成拳头，带着他所有的愤怒、不甘、以及对兄弟最后的祝福，狠狠地、义无反顾地砸向了那个最大、最显眼的、标记着“紧急开启\/oVERRIdE”的红色按钮！
“给老子——开！！！”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粗大的格栅开始剧烈震动，幽蓝色的电弧疯狂闪烁、明灭，然后骤然熄灭！沉重的格栅在一阵刺耳的嘎吱声中，缓缓地、艰难地向两侧收缩，露出了后面那奔流不息、通往自由的护城河！
与此同时，控制台因为他的暴力操作，迸发出一连串刺眼的电火花，整个系统似乎都过载了，发出濒临崩溃的嗡鸣。
成功了！
雷猛脸上露出一丝解脱般的、混杂着痛苦和快意的扭曲笑容。他转过身，背靠着控制台，面对着已经从管道口涌出、正举起武器对准他的追兵和基因战士。
他看到了被单鹏紧紧护在角落里的沈小芸，也看到了单鹏那双充满了无尽悲痛和滔天怒火的眼睛。
他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用尽最后的气力，发出了一声震动整个地下空间的、充满了蔑视与不屈的咆哮：
“来啊！你们这群铁壳子里的杂碎！爷爷等着你们！！”
下一秒，数道炽烈的能量光束，以及基因战士迅猛扑来的身影，将他那魁梧如山、却已油尽灯枯的身影，彻底吞噬。
爆炸声、怒吼声、金属撞击声……在他身后混合成一片。
单鹏死死地闭上眼睛，将雷猛最后那悲壮的身影刻入灵魂深处。他没有时间悲伤，甚至没有时间再看一眼。在格栅完全打开的瞬间，在追兵的注意力被雷猛吸引的刹那，他抱着沈小芸，用尽刚刚恢复的一丝力气，毫不犹豫地、纵身跳入了那汹涌冰冷、却代表着生路的护城河污浊之水之中！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一切。
身后，是兄弟用生命为他们打开的生路，是燃烧一切的烈焰与怒吼。
前方，是未知的、冰冷刺骨的逃亡，以及……必须背负下去的、沉甸甸的仇恨与希望。
生死时速，他们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换来了一线生机。而这生机，需要用更多的鲜血和意志，去搏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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