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磨损荒原上的一切都染上了绝望的颜色。
几道狼狈不堪的身影，正架着一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在废墟的阴影中艰难穿行。他们是雷霸最后的亲卫，而他们架着的，正是昔日不可一世的狂战团团长。
雷霸的意识在清醒与昏沉之间反复横跳。每一次颠簸，都像有无数把淬毒的刀子在他体内搅动，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崩溃感，让他连惨叫的力气都没有。他那曾经能轻易掀翻装甲车的强悍肉体，如今却像一块被抽干了水分的烂肉，松垮地挂在骨架上。皮肤下蔓延的黑色纹路，已经爬满了他的脖颈，正贪婪地向着他的脸颊进发。
【磨损度！】
冰冷的现实，在他脑海中无情地闪烁着。
他快要死了。
这个认知，比任何强大的敌人都让他感到恐惧。
“老大……前面就是……工匠联盟了。”一个亲卫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恐惧。
工匠联盟。
源点城。
那个灯火通明，在末日废土上如同神迹一般的地方。
雷霸浑浊的眼中，映出了远方那片温暖的光晕。那光芒驱散了黑暗，却也像一根根针，刺痛了他仅存的骄傲。他，雷霸，曾经发誓要将那片灯光彻底踩灭，将那个叫王铁锤的维修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
可现在，他却像一条丧家之犬，来这里乞求那个维修工的怜悯。
屈辱，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但求生的欲望，却像一块溺水之人死死抓住的浮木，让他无法放手。
“放我下来……”雷霸用嘶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自己走。”
亲卫们犹豫了一下，还是将他轻轻放下。雷霸双腿一软，险些直接跪倒在地。他咬着牙，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着一旁的断壁，一步一步，朝着那片光芒挪动。
他避开了所有亮着的探照灯，像一个最卑微的窃贼，潜入了工匠联盟的外围区域。这里没有钢铁之巢的血腥和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金属焊接的味道，偶尔传来几声机器的轰鸣，一切都井然有序，充满了生机。
这股生机，让他嫉妒得发狂。
凭着模糊的记忆和异能者对能量的微弱感知，他找到了那个地方——联盟的核心，维修车间。
车间的门没有锁，他颤抖着手，轻轻推开。
温暖的灯光倾泻而出，一个穿着工装服的年轻身影，正背对着他，坐在工作台前。他戴着护目镜，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烙铁，正专注地捣鼓着一台旧时代的收音机。滋滋的电流声和偶尔传出的沙沙声，是车间里唯一的声响。
那就是王铁锤。
看到那个身影的瞬间，雷霸紧绷的最后一根神经，彻底断了。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轰然跪倒在地。
“噗通”一声，在安静的车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铁锤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他依旧专注地调整着收音机上的一个旋钮，仿佛身后跪下的不是一个曾经搅动废土风云的S级异能者，而只是一袋掉落在地的零件。
雷霸跪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张了张嘴，那两个曾经被他鄙夷到骨子里的字，此刻却重若千钧。
“王……铁锤……”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屈辱和哀求。
“救我……”
“求你……救救我！”
说完这几个字，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软下去，额头抵着冰冷的水泥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王铁锤依旧没有理会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对雷霸来说都是煎熬。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加速流逝，体内的雷电之力像一群失控的疯狗，四处冲撞，撕裂着他本已脆弱不堪的经脉。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屈辱地死在这里时，一阵悠扬的、带着些许杂音的音乐声，突然从那台收音机里传了出来。
是一首旧时代的、他从未听过的抒情老歌。
王铁锤摘下护目镜，满意地拍了拍收音机的外壳，仿佛完成了一件了不起的艺术品。然后，他才慢悠悠地拿起旁边一块干净的抹布，开始擦拭他那把挂在墙上的、闪烁着微光的扳手。
他擦得很仔细，很认真，就像在擦拭一件神圣的祭器。
做完这一切，他才终于转过身，平静地看向跪在地上的雷霸。
他的眼神里，没有雷霸预想中的嘲讽，没有胜利者的炫耀，甚至没有一丝怜悯。那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冷漠的审视。就像一个维修工，在打量一件破损得非常厉害、几乎没有维修价值的废品。
“哦，是你啊。”王铁锤淡淡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雷霸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嘴唇因为屈辱和痛苦而不断颤抖。
王铁锤没有再看他，而是伸手指了指车间角落里，那里堆放着一堆等待维修的破旧设备——生锈的水泵、线路烧毁的发电机、屏幕碎裂的终端机。然后，他又指了指车间门口，一个拎着菜篮子、正探头探脑往里看的大妈。
“排队。”王铁锤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雷霸的心上。
“看到那位大娘了吗？”王铁锤指着门口的大妈，对雷霸说，“她家的抽水马桶堵了，昨天就预约了。在我这儿，这属于VIp业务，比你的命优先。”
“轰——！”
雷霸的脑子嗡的一声，仿佛被一道真正的闪电劈中。
他，S级雷电异能者，狂战团的王，曾经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雷神，此刻跪在一个维修工面前求活，却被告知，自己的命，还不如一个该死的老女人的抽水马桶重要？
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化作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炸开！他想咆哮，想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维修工连同这个该死的车间一起化为灰烬！
他试图催动体内的异能，但回应他的，却是更加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剧痛。他体内的磨损法则，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死死地禁锢着他，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失控的电弧在他身上胡乱跳动，像是在无情地嘲笑他的无能。
不甘！绝望！
在车间外不远处的阴影里，魅影莎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屏住呼吸，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王铁锤可能会杀了雷霸，可能会囚禁他，可能会用他来做实验。但她唯独没有想到，王铁锤会用这种方式……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来对待一个曾经站在废土顶端的S级异能者。
马桶比你的命优先？
这简直是荒诞到了极点！
她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对王铁锤的评估，错得离谱。这个男人，根本不能用常理来揣度。他拥有一种超越了单纯武力的、更加可怕的力量。那种……制定规则的力量。
车间里，几个被声音吸引过来的联盟技工，也看到了这一幕。他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可是雷霸啊！那个差点攻破工匠联盟的狂人！现在竟然……？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的爽快感，在他们心中悄然升起。
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雷霸心中所有的一切。尊严、骄傲、愤怒……在死亡面前，都变得一文不值。
他颤抖着嘴唇，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他再次抬起头，看向王铁锤。这一次，他的眼中不再有愤怒，只剩下最纯粹的渴望。他渴望活下去。
“只要……你能修复我……”
王铁锤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扳手，缓步走到雷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的【疲劳值可视化】悄然开启。
在王铁锤的视野中，雷霸的身体就像一台即将报废的、疯狂漏电的引擎。无数代表着“数据错误”、“结构崩溃”、“能量逸散”的红色警报，在他体内疯狂闪烁。那高达98.7%的磨损度，已经黑得发亮，几乎要吞噬掉他最后那一点微弱的生命绿光。
“代价，不是你说了算的。”王铁锤平静地说道，“不过，按照规矩，得先付定金。”
他伸出手。
“把你身上最值钱的东西拿出来。”
雷霸的身体一僵。
最值钱的东西？
他挣扎着，将手伸进怀里。他的动作很慢，很艰难，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他从怀里掏出的，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旧时代的稀有物品。
那是一枚拳头大小的、不规则的晶体。
晶体通体呈深紫色，内部仿佛囚禁着一团狂暴的雷云，无数细碎的金色电弧在其中生灭不定，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
A级雷电异能晶核。
这是他一身力量的核心结晶，是他身为S级异能者的根基与象征。交出它，就等于交出了自己力量的一部分。
雷霸死死地盯着这枚晶核，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他还是颤抖着，将它递到了王铁锤的面前。
王铁锤接过晶核。
入手冰凉，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狂暴能量。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他知道，这枚晶核的价值，远不止定金那么简单。它将成为他研究异能者磨损法则，乃至掌控“法则逆流”奥秘的，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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