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破晓之战
小舢板在浓雾与夜色中顺流而下，如同幽灵般滑行了整整一夜。哑叔对水道的熟悉程度令人惊叹，总能避开湍急的暗礁和巡逻的哨卡，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将船悄无声息地靠在一处荒无人烟的、长满荆棘和芦苇的河滩边缘。
“前面十里，有镇子，有关卡。走陆路，翻山。”哑叔嘶哑的声音打破沉寂，他用长篙指向南面那连绵起伏、在晨曦中显出墨黑色剪影的崇山峻岭。地图上，苏静婉标注的蓝色小路，正蜿蜒深入那片被称为“野人山”的原始地带，以此绕过所有可能设有检查站的主要通道。
冷夜凝没有异议。她抱着依旧沉睡但气息平稳的墨墨踏上湿滑的河岸，回望了一眼来路。雾气正在渐渐散去，宽阔的河面泛着冰冷的铅灰色光泽，对岸的景色模糊不清。苏焰和冷烨的追兵，此刻是否正在下游的某个渡口严阵以待？她不知道，也不愿去想。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个清晰的坐标——滇南，三号废弃观测站。
接下来的三天，是在近乎非人的跋涉中度过的。哑叔带着她们钻入遮天蔽日的原始雨林，沿着野兽踩出的、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径向上攀爬。山路陡峭湿滑，蚂蟥、毒虫肆虐，闷热潮湿的空气令人窒息。冷夜凝的体力消耗达到了极限，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力支撑。她将墨墨用布带牢牢绑在胸前，孩子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只是睁着茫然的大眼睛看着周围飞掠而过的奇异植物和藤蔓，不哭不闹，异常安静。这种安静，反而让冷夜凝更加不安，她总觉得墨墨体内那股力量，似乎在森林某种原始能量的浸润下，发生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变化，变得更加内敛，却也更加……深邃。
第四天午后，她们终于翻过最险峻的一道山梁，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风化岩石的山谷。按照地图指示，那个所谓的“三号废弃观测站”，应该就隐藏在这片山谷的深处。
哑叔示意停下，他像猎豹般匍匐在一块巨岩后，用望远镜仔细勘察着山谷的情况。冷夜凝也屏息凝神，抱着墨墨躲在一块岩石的阴影下。山谷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和远处不知名鸟类的啼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废弃之地的荒凉和死寂。
“有动静。”哑叔突然压低声音，将望远镜递给冷夜凝，指向山谷深处一片隐约可见的、残破的水泥建筑群。
冷夜凝接过望远镜，调整焦距望去。那是一片建于上世纪中叶的苏式风格建筑群，主楼是一座圆顶结构，如今早已破败不堪，墙体剥落，窗户破碎，爬满了藤蔓。但在主楼前的空地上，她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几道新鲜的车辙印！还有……几个穿着深色作战服、手持冲锋枪、正在巡逻的身影！不是苏焰的人，也不是冷烨的风格，这些人的装备和气质更加……精悍和专业化，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属于任何已知势力的肃杀之气！
是“星幕”的人？！他们竟然抢先一步找到了这里？！冷夜凝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苏静婉的警告成了现实！这里果然有埋伏！
“妈咪……”怀里的墨墨忽然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小脑袋在她颈窝蹭了蹭，发出极其微弱的、带着恐惧的呓语，“……黑黑的……人……好多……光……讨厌的光……在找东西……”
墨墨又感应到了！他感知到了那些巡逻的人，以及他们身上可能携带的某种能量探测设备发出的“光”！而且，他说“在找东西”？他们在找什么？难道这个废弃观测站里，除了可能关押轩轩和琛琛的线索，还藏着别的秘密？
“我们被抢先了。”冷夜凝放下望远镜，声音干涩，将墨墨的呓语告诉了哑叔，“是‘星幕’的人，数量不少，防守严密。硬闯是送死。”
哑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凝重，他沉默地观察着地形，最终指向山谷侧面一道极其陡峭、布满了碎石和灌木的悬崖：“绕过去，从后面断崖爬上去。上面……可能有机会。”
那是唯一可能避开正面岗哨的路径，但也极其危险，一旦失足，尸骨无存。
没有时间犹豫。冷夜凝咬紧牙关，点了点头。哑叔在前开路，用猎刀砍断荆棘，固定绳索，冷夜凝背着墨墨，紧随其后，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尖锐的岩石划破了她的手掌和膝盖，鲜血淋漓，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上去，看清里面的情况！
一个小时后，三人有惊无险地爬上了断崖顶端。这里恰好位于废弃观测站主楼的后方，居高临下，可以将整个建筑群和前面的空地尽收眼底。她们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中，连呼吸都放到最轻。
下面的情况更加清晰。巡逻的有六人，分成两组交叉巡视，配合默契，装备精良。主楼的入口处守着两人，楼顶似乎还有狙击手。防守几乎没有死角。
“他们在找什么？”冷夜凝压低声音，心中充满了巨大的疑惑和不安。如果轩轩和琛琛被关在这里，防守应该更严密，或者有医疗设备的痕迹才对。但下面看起来，更像是在……搜寻某样物品？
就在这时，主楼内走出一个穿着白色研究服、戴着金丝眼镜、气质冷峻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仪器，正在对几个手下吩咐着什么。由于距离太远，听不清内容，但那个研究员的侧脸……冷夜凝觉得有几分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是苏氏集团旗下某个生物科技公司的顾问？还是冷家曾经资助过的学者？她一时想不起来。
“妈咪……”墨墨的呓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更强烈的恐惧和排斥，“……下面……有东西……在哭……好冷……好黑……红色的鸟……飞走了……”
下面的东西在哭？冷？黑？红色的鸟飞走了？墨墨的感知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诡异！这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突然，那个白衣研究员似乎接收到了什么信息，他看了一眼手中的仪器，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随即挥手示意，带着两名手下快步走向主楼侧面一个被杂草半掩的、通往地下的通风井口！他们似乎发现了什么！
机会！也许可以趁他们进入地下时，从通风口窥探里面的情况！
冷夜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向哑叔，用眼神询问。哑叔微微颔首，示意风险极大，但可以一试。
就在冷夜凝准备示意哑叔掩护，自己冒险靠近通风口一探究竟时——
“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从她怀中的墨墨体内传出！墨墨猛地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此刻没有星海，只有一片纯粹的、如同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兽般的恐惧与愤怒！他小小的身体瞬间绷紧，周身的温度骤然升高！
“不好！”冷夜凝魂飞魄散！墨墨的能力又要失控了！而且这次，是因为感知到了下面那个“东西”的存在，被强烈刺激到了！
她死死捂住墨墨的嘴，想将他爆发的能力压下去，但已经晚了！
下方，那个正准备进入通风井的白衣研究员猛地停下脚步，骇然抬头，手中的能量探测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他身边的守卫也瞬间警觉，枪口齐刷刷地指向了冷夜凝她们藏身的断崖方向！
“上面有人！能量反应异常强烈！是目标！抓住他们！”研究员的厉喝声透过山谷的回音，清晰地传了上来！
暴露了！
“走！”哑叔反应极快，一把拉起冷夜凝，转身就向断崖另一侧更茂密的丛林冲去！
几乎在他们动身的同一瞬间，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倾泻在他们刚才藏身的位置，打得碎石飞溅，灌木折断！
“追！别让他们跑了！”下面传来气急败坏的吼声和杂乱的脚步声。
冷夜凝抱着因能力短暂爆发后又陷入虚弱昏迷的墨墨，在哑叔的掩护下，拼命向丛林深处逃亡。身后是紧追不舍的枪声和脚步声，每一次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都让她感觉与死神擦肩而过。
墨墨无意识的警示和失控，不仅让她们陷入了绝境，更揭示了一个可怕的事实：这个废弃观测站地下，隐藏着连“星幕”都在寻找的、足以引动墨墨力量的巨大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与轩轩、琛琛，甚至与冷家“观星”一脉的终极真相息息相关！
逃亡的路上，冷夜凝的心中被更大的谜团和更深的恐惧所笼罩。三号观测站，不是终点，而是另一个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漩涡中心。而她的墨墨，已然成了打开这个漩涡的……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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