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宣言，如同投入粘稠死水中的巨石，激起的并非瞬间的惊涛骇浪，而是层层扩散、愈演愈烈的混乱涟漪。那直接烙印在灵魂层面的叛逆与真相，粗暴地撕开了无数宿主长久以来赖以自欺的伪装。
东区，某处废弃的都市地铁站深处，一个由十几名低等级宿主组成的小型幸存者营地。
篝火摇曳，映照着几张麻木而疲惫的脸。他们刚刚击退了一小波游荡的辐射尸鬼，正分享着少量干净的水和过期食物。突然，所有人动作同时僵住，手中的水壶、食物跌落在地也浑然不觉。
凌天那冰冷而充满蛊惑力的宣言，如同鬼魅般直接在他们脑海深处炸响！
“……系统即是囚笼……等级即是枷锁……联盟即是牧羊之犬……”
一个年轻宿主猛地抱住了头，发出痛苦的嘶吼：“不……不是真的！联盟是在保护我们！系统给了我们力量！”
“可是……上次清理低效个体的‘净化之光’……”另一个中年女人声音颤抖，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迷茫，“我亲眼看到老王他们……就那么消失了……”
“他说的……‘火种资格’……真的是让我们自相残杀的诱饵吗？”一个戴着破旧眼镜、像是旧时代知识分子的男人喃喃自语，镜片后的眼神剧烈闪烁着。
营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怀疑、被刻意忽略的异常，在这恶魔宣言的催化下，如同挣脱束缚的毒蛇，疯狂啃噬着他们的理智。
并非所有地方都陷入迷茫与争论。
西区，一座由强大宿主控制的、秩序井然的堡垒城市。
最高处的金属尖塔内，一名身穿笔挺联盟将官制服、肩章上闪烁着三颗金星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全息屏幕上回放的、凌天瞬间秒杀猎杀者与禁锢突击艇的模糊影像，以及那宣言的数据流分析报告。
他正是之前与张擎天通讯的陈锋，联盟东区防卫司令，坚定的“牧羊人”计划执行者。
“规则领域……初步成型，范围三十米，具备强力干扰、压制及空间切割能力。判定：威胁等级提升至‘灭城’级。”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汇报着分析结果。
陈锋眼神锐利如鹰，手指敲击着金属扶手：“通知‘獠牙’小队，放弃所有次要任务，优先级锁定‘恶魔’凌天。授权使用‘破域’武器原型。”
“另外，”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冰冷，“启动‘舆论净化’预案最高级别。将所有公开频道接收到‘恶魔宣言’的个体，标记为‘潜在污染源’，进行……重点监控。必要时，执行预防性清除。”
“是！”
命令被迅速执行。堡垒城市依旧秩序井然，但在那冰冷的秩序之下，一场更加残酷的清洗，正在暗流中酝酿。
更遥远的地方，守护者联盟总部，“命运之塔”顶层。
张擎天负手而立，眺望着窗外那永恒模拟的、虚假的蔚蓝天空。他身后，巨大的星图上，代表着凌天坐标的红点依旧在周期性闪烁，但周围代表高等级宿主的光点，其移动轨迹却出现了明显的分化——一部分更加疯狂地涌向东区，另一部分则出现了迟疑、停滞，甚至反向移动。
“规则的异数……已经开始扰动‘羊群’的稳定性了。”张擎天轻声自语，脸上看不出喜怒，“艾尔薇拉……这就是你想要的‘变量’吗？”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向上，一枚复杂到极致的、由纯粹光能构成的微型塔状符文在他掌心缓缓旋转。
“可惜，‘牧羊人’的职责，便是维护牧场的稳定。任何可能引发兽潮的……不安定因素，都必须被提前剔除。”
他五指猛地收拢，那光塔符文瞬间湮灭。
“通知‘影’，计划提前。是时候，让这只不安分的‘头羊’，见识一下真正的……绝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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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林海深处，一片被浓郁毒瘴笼罩的沼泽地带。
凌天身影如同鬼魅，在一株株扭曲的、不断滴落腐蚀性粘液的巨型猪笼草间穿梭。他并未展开恶魔场域，只是凭借着对规则更加敏锐的感知，提前规避着沼泽中天然的规则陷阱和潜伏的畸变体。
他在适应，在熟悉这新生的力量。三十米的场域是他的杀手锏，但消耗巨大，不能轻易动用。他更需要的是将这种对规则的理解和掌控，融入日常的每一次移动、每一次感知之中。
突然，他脚步一顿，目光锐利地射向左前方一片看似平静的、覆盖着紫色苔藓的水洼。
水洼表面微微荡漾，下一刻，五道身影如同从水底钻出的恶鬼，悄无声息地浮现，将他包围。
这五人穿着统一的暗灰色贴身作战服，没有任何标识，脸上覆盖着完全遮住面容的流线型头盔，只露出一双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电子眼。他们手中持有的武器也异常奇特，并非能量枪械或冷兵器，而是一种如同音叉般、不断震荡着无形波动的金属棒。
他们没有散发任何杀意，也没有能量波动外泄，仿佛五具完美的杀戮机器。
联盟“獠牙”小队！真正的精英清除部队！
没有任何警告，五名“獠牙”队员同时动了！他们动作协调到极致，如同一个整体，五根震荡金属棒以某种奇异的频率同时敲击在地面！
嗡——！
一股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规则层面的、高频的震荡波，以五人为中心，瞬间扩散开来，笼罩了凌天周围百米范围！
凌天瞳孔一缩！他感觉到自己周身那原本如臂指使的规则力量，在这诡异震荡波的影响下，竟然变得滞涩、混乱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强行干扰、甚至……试图“同化”他周围的规则结构！
是针对规则领域的武器！“破域”武器！
与此同时，两名“獠牙”队员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凌天左右两侧，手中的震荡金属棒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直刺他的太阳穴和心脏！另外三人则在外围快速移动，不断敲击地面，维持着那令人窒息的规则干扰场！
快！狠！准！配合天衣无缝！
凌天眼中暗红厉芒一闪，来不及展开完整场域，他双拳之上瞬间凝聚出那两个更加凝实的“崩坏”符文，不闪不避，悍然迎向左右刺来的金属棒！
铛！铛！
两声极其刺耳、仿佛金属与规则同时碎裂的爆鸣炸响！
那两名“獠牙”队员如遭重击，手中的震荡金属棒竟然被凌天的拳头硬生生砸得弯曲、崩裂！两人闷哼一声，倒飞出去，电子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数据乱流。
但凌天也不好受，拳头表面传来撕裂般的痛楚，那高频规则震荡对他尚未完全稳固的力量核心造成了不小的冲击。更重要的是，外围那三名队员维持的干扰场依旧存在，让他无法顺畅地调动力量。
剩下的三名“獠牙”队员没有丝毫犹豫，在外围以更快的速度移动，敲击频率再次提升！干扰场的强度骤然飙升！
凌天感觉周围的规则仿佛变成了粘稠的泥沼，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能量运转，都变得异常艰难！他甚至感觉到，那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属于系统的“坐标标记”，在这强烈的规则干扰下，似乎变得更加……清晰和灼热了？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这个标记，跨越空间，即将降临！
不能被困在这里！
凌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放弃了对外界规则的对抗，将全部心神和力量收束回自身，强行稳固那初生的规则核心。同时，他脚下发力，不顾一切地朝着干扰场相对薄弱的一个方向猛冲过去！
他要用最纯粹的力量和速度，强行突破！
就在他即将冲出干扰场范围的刹那——
嗡！！！
一股远比“獠牙”小队制造的干扰更加恢弘、更加冰冷、仿佛来自宇宙本源的规则压制，如同整个天空塌陷般，轰然降临！
天空，那污浊的云层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排开，露出了后方……一片绝对的、没有任何星辰的、如同幕布般的漆黑！
而在那漆黑的天幕中央，一点银色的光芒亮起，随即迅速扩大，勾勒出一个巨大的、冰冷的、如同眼睛般的……规则造物！
那“眼睛”缓缓“睁开”，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目光”，穿透了空间，无视了林海的阻隔，精准地……锁定在了凌天身上！
张擎天的手段！来自“命运之塔”的……跨空间规则打击！
凌天只感觉周身一紧，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排斥、所压制！他刚刚稳固的规则核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连思维都仿佛要冻结！
他抬起头，望着天幕上那只冰冷的“规则之眼”，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疯狂而冰冷的弧度。
“终于……忍不住了吗？”
他不再试图逃跑，也不再压制体内那躁动不安、仿佛受到挑衅而暴怒的裁决之力。
他缓缓张开双臂，如同要拥抱那降临的毁灭。
眼底的暗红，燃烧到了极致。
“来吧……让我看看，你这所谓的‘命运’，究竟……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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