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映照着镇远侯那双饱经沙场、锐利如鹰隼的眸子。他并未因小马那句近乎挑衅的话而动怒，反而嘴角勾起一丝冷硬的弧度，那是久居上位、见惯生死后流露出的、对不自量力者的淡淡嘲弄。
“有胆色。”镇远侯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千军万马般的压迫感，“但胆色，救不了你的命。”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起手式，那负在身后的右手如同突破了空间的限制，骤然出现在小马胸前！五指微张，并非拳，也非掌，而是如同鹰爪，带着一股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抓小马怀中玉盒！速度快得肉眼难以捕捉！
简单，直接，霸道！这是军中搏杀术练到极致后的返璞归真，没有任何花哨，只为擒拿、夺物、毙敌！
小马瞳孔骤缩！镇远侯这一抓，看似平常，却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的角度，那凌厉的指风未至，胸前衣衫已被无形的气劲压迫得紧紧贴附皮肤！
不能退！也不能硬接！对方功力深不可测，硬碰硬绝非明智之举！
电光石火间，小马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向后一折，几乎与地面平行！同时，左腿如同毒蝎摆尾，悄无声息地踢向镇远侯支撑身体的前腿膝盖侧后方！攻其必救！
镇远侯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小马的反应如此迅捷刁钻。他抓向玉盒的手势不变，下身却如同磐石般微微一震，右腿如同铁柱般横扫，迎向小马的踢击！
“嘭！”
腿脚相交，发出沉闷如击败革的巨响！
小马只觉一股磅礴巨力沿着腿骨传来，整条左腿瞬间麻木，身形不受控制地向后滑出数尺，在地上犁出两道浅沟！喉头一甜，气血翻涌，被他强行压下。
而镇远侯只是身形微微晃了晃，便已站稳。他看了看小马，眼中的讶异变成了几分审视。“好古怪的力道，刚猛中带着阴柔，竟能卸去我七分力？你这拳法，师承何处？”
小马稳住身形，左腿微微颤抖，但眼神依旧沉静如渊。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调整着呼吸，体内那口精纯的内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抚平着翻腾的气血和腿部的麻痹感。他知道，面对镇远侯这样的对手，任何一丝破绽，都是致命的。
“不说？”镇远侯冷哼一声，“那就打到你说！”
他不再留手，一步踏出，整个后院仿佛都随着他这一步微微一震！魁梧的身躯带着一股惨烈的沙场气息，如同冲锋的战车，直撞而来！双拳齐出，一拳直取面门，一拳轰向胸口！拳风浩荡，竟隐隐带着金戈铁马的呼啸之声！这是真正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破军拳”！
小马眼神凝重到了极点。他不再试图闪避，因为对方的气机已经死死锁定了他，避无可避！
他深吸一口气，将状态提升到巅峰，双拳同样悍然轰出！没有招式，只有凝聚了全部意志和内力的、最纯粹的拳头！
“轰！轰！”
两声几乎不分先后的爆鸣炸响！
拳拳到肉！纯粹的力道与内劲的碰撞！
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扩散，将周围的竹叶震得簌簌落下，地面上的尘土呈环形扬起！
小马再次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双臂剧痛欲裂，身形踉跄着向后连退七八步，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体内气血如同沸水般翻腾，经脉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镇远侯也后退了半步，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震惊之色！他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拳头上传来的力量，虽然不及他内力雄浑，但那股凝练到极致、带着一种无坚不摧意志的“拳意”，却隐隐撼动了他苦修多年的护身罡气！此子，绝不能以寻常江湖高手度之！
“好硬的拳头！”镇远侯吐气开声，眼中战意更浓，“再接本侯一拳！”
他身形再进，右拳收回腰间，周身气势陡然攀升，仿佛将所有力量都凝聚于这一拳之上！拳头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模糊，发出低沉的嗡鸣！这一拳，威力远超之前！
小马看着那蓄势待发、仿佛能轰碎山岳的一拳，心知自己绝难硬接。但他身后已是竹林，退无可退！而且，怀中的血晶草，关乎老篾片的性命，绝不能有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报——！！！”
一声凄厉、焦急到变调的呼喊，如同利箭般撕裂了后院凝重的气氛！
一名身着边军轻甲、浑身浴血、头盔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的传令兵，连滚带爬地从通往主院的回廊冲了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镇远侯面前，双手高高举起一份染血的军报，声音嘶哑欲裂：
“侯爷！八百里加急！北疆……北疆告急！狼族主力绕过天断山，突袭黑水城！刘将军……刘将军力战殉国！黑水城……危在旦夕！请求侯爷速发援兵！！！”
如同晴天霹雳！
镇远侯那蓄势待发的、足以开山裂石的一拳，猛地僵在半空！他脸上的杀意和战意瞬间凝固，然后如同冰雪般消融，被一种更深沉、更剧烈的震动和焦急所取代！他一把抓过那染血的军报，目光急速扫过，捏着军报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魁梧的身躯甚至微微颤抖了一下！
黑水城！北疆门户！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无数将士和边民将陷于水深火热！
他猛地抬头，那如同实质的目光再次射向小马，但其中的意味已经完全不同。不再是单纯的杀意和擒拿，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权衡、焦急，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烦躁。
府内的护卫、家丁此时也大批涌了过来，刀枪林立，将小马团团围住，只等侯爷一声令下。
小马站在原地，擦去嘴角的血迹，体内内力疯狂运转，缓解着伤势。他看着镇远侯那急剧变化的脸色，看着那染血的军报，听着那传令兵带着哭腔的急报，心中瞬间明了。
北疆军情，重于泰山！
镇远侯死死盯着小马，又看了看手中的军报，胸膛剧烈起伏。一边是关乎北疆存亡、刻不容缓的军国大事，一边是府库失窃、颜面受损的私怨。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护卫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侯爷的决定。
终于，镇远侯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怒火和杀意都强行压了下去。他盯着小马，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极度压抑的冰冷：
“你，很好。”
“今日，本侯有军务在身，没空料理你这小贼。”
他猛地一挥手，对周围护卫厉声喝道：“让他走！”
“侯爷！”护卫头领忍不住出声。
“放他走！”镇远侯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立刻备马！点齐亲卫！随我入宫面圣，调兵援疆！”
护卫们不敢再言，纷纷收起兵刃，让开了一条通路，但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小马，充满警惕和愤恨。
小马看着镇远侯。这位方才还欲将他立毙掌下的侯爷，此刻为了边疆安危，竟能强压怒火，放走潜入府邸、盗取重宝的“贼人”。这份胸襟与担当，令他动容。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镇远侯，微微抱了抱拳。这不是感谢，而是对一位真正戍边大将的敬意。
然后，他不再停留，转身，步伐稳定地走向那片紫竹林，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竹影深处。
身后，传来镇远侯急促而威严的调兵命令声，以及侯府瞬间高效运转起来的嘈杂声。
一场突如其来的边境烽火，暂时化解了这场危机。
但小马知道，他与这镇远侯府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而怀中的血晶草，也显得格外沉重。
他必须尽快赶回回春堂。老篾片，还在等着它救命。
（第二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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