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赫玛的穹顶之下,空气里弥漫的并非悬锋城的铁血硝烟,也非树庭的灵思回响,而是一种更为沉滞、被古老岩石与繁复礼仪重重包裹的压抑。当那刻夏随着众人踏入这片“最后的庇护所”时,他翠绿的眼眸习惯性地微微眯起,如同精密的仪器开始扫描这庞然造物内里的权力脉络。
元老院的守卫身着仪式性大于实用性的盔甲,目光带着程式化的审视。欢迎仪式简短而克制,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评估意味。那刻夏对此毫不在意,他的注意力已越过表象,落在陪同元老院代表前来的那位老妇人身上。
凯尼斯,元老院保守派系的中坚,一位鬓角梳理得一丝不苟、法令纹深刻如刀刻的老年女性。她身披象征地位的深紫色罩袍,手里习惯性地捻动着一串光滑的暗色石珠,眼神锐利而缺乏温度,看人时总带着一种衡量价值的估量感。她嘴角天然下垂,仿佛对世间一切抱有根深蒂固的怀疑。
“欢迎来到奥赫玛,树庭的学者,瑟希斯火种的护送者。”凯尼斯的声音平直,没有什么起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精心计算后吐出,“我是凯尼斯,代表元老院欢迎……并对你们带来的‘变数’进行评估。”
“变数?”那刻夏精准地捕捉到这个用词,嘴角勾起惯有的、带着讥诮的弧度,“通常人们会称之为‘希望’或‘助力’。看来元老院的词典果然与众不同。”
凯尼斯面无表情地捻动了一下石珠:“希望往往伴随不可控的风险,助力也可能打乱脆弱的平衡。树庭的遭遇令人遗憾,但这更提醒我们,贸然行动、追求不切实际的‘火种’,可能招致何等灾祸。”她话锋直指核心,毫不掩饰其保守立场,“盲目追寻泰坦遗泽,重启所谓的‘逐火之旅’甚至‘再创世’,不过是另一场豪赌,赌注却是奥赫玛所剩无几的元气与所有人的性命。”
那刻夏并未反驳,反而像是找到了有趣的研究样本,眼神更亮了几分。“所以,元老院倾向于固守?即使黑潮在门外不断变异、侵蚀?”
“固守是保存火种,等待真正可行的契机,而非被虚无缥缈的预言和‘使命感’驱使着走向毁灭。”凯尼斯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愤,“欧洛尼斯的预言?哼,一套精巧的、让信徒前赴后继的谵语罢了。他自己都陨落在自己预言的‘道路’上,这难道不是最辛辣的讽刺和证明?阿格莱雅大人……她太年轻,太执着于神王留下的幻梦,被那份‘调律者’的职责压得,已经开始听不见脚下岩石的龟裂声了。”
这番话几乎赤裸裸地揭示了元老院(至少是她这一派系)与守护者阿格莱雅之间的根本分歧。那刻夏心中了然,奥赫玛的僵局比他预想的更具体,裂隙也更深。
在随后安排的、更为私密的会面中,凯尼斯挥退了闲杂人等,只留下心腹守卫。她不再掩饰,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刻夏身旁封存瑟希斯火种的容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学者。你带来‘理性’的火种,绝不是为了献给阿格莱雅,让她那危险的‘逐火’名单上再多一个选项。你想要什么?又能给我们带来什么?”
那刻夏身体微微后靠,姿态放松却充满张力:“我想要‘暂停’。不是放弃,而是基于树庭的教训和现有情报,重新全面评估所有行动,尤其是‘逐火之旅’下一步的可行性与优先级。我需要元老院推动一次正式的‘审视议案’,为此提供程序上的合法性与舆论压力。”他指尖轻点容器表面,“作为交换,瑟希斯火种的部分研究权限,我对黑潮变异及‘黑袍剑士’这类极端威胁的初步分析报告,可以优先向元老院指定的委员会开放。此外,”他停顿了一下,翠绿眼眸直视凯尼斯,“我认为,一个决策者的‘状态’是否完全适合在危机时刻做出关乎文明存续的终极抉择,本身就应该被纳入‘审视’的范围。过度的神性隔离与使命执着,可能扭曲判断的基石——人性与共情。”
凯尼斯捻动石珠的速度微微加快,眼底闪过一丝精光。那刻夏的话,句句敲在她的心坎上。暂停逐火之旅、质疑阿格莱雅因神性侵蚀而可能偏离的“人性”基准,这正是保守派长期以来想做却缺乏有力抓手的事情。那刻夏的黄金裔身份(即便他本人嗤之以鼻)和瑟希斯火种是极具分量的筹码,而他提出的“状态审视”,则是一把可以撬动阿格莱雅绝对权威的、看似“合理关切”的钥匙。
“很有建设性的提议,学者。”凯尼斯的语调终于有了一丝微妙的温度,那是属于算计得逞的满意,“元老院需要确凿的‘依据’,来让其他摇摆的成员和民众理解这种‘合理关切’。你的研究报告很重要。但‘依据’也需要……合适的‘土壤’才能生根。树庭的遗民,那些失去了导师欧洛尼斯的预言信徒,还有对现状日益不安的学者和祭司……他们的困惑与恐惧,需要被倾听,被引导,凝聚成清晰的诉求。”
一场无声的同盟就此达成。凯尼斯看中了那刻夏的筹码、智慧以及他那种不择手段达成目标的冷酷理性,决心利用他来制造舆论压力,为元老院夺取更多实质决策权,甚至最终架空阿格莱雅在“方向性抉择”上的权威。那刻夏则为了兑现推动“审视议案”的承诺,并贯彻自身“暂停盲目行动、优先根除新型威胁”的理念,开始了精密而危险的操作。
他行事依旧带着学者式的光明正大,但言辞的锋芒却更具煽动性。他深入安置营,与树庭遗孤交谈时,会尖锐地指出:“家园被毁,因为我们的防御体系建立在过时的认知上。而当权者却依旧计划按照旧的路线投入更多资源,进行一场前景不明的远征,这难道不是对你们牺牲的二次辜负?” 他与那些仍沉浸在欧洛尼斯陨落悲恸中的祭司辩论:“预言者自身难保,这足以让任何理智的人重新审视,将文明命运完全寄托于某种预设‘天命’或个别‘天选者’的决策之上,是否明智?我们是否需要更集体、更审慎的决策机制?”
他尤其擅长利用凯尼斯派系暗中提供的、关于资源分配不公或某些“逐火”预备计划冒险性的零星信息,加以放大和逻辑推演。“看,他们宁愿将珍贵的能源用于修复那艘可能永远无法启动的‘远征核心’,也不愿优先加强奥赫玛本已脆弱的次级屏障。在决策者心中,是虚幻的远方更重要,还是眼前具体民众的安危更重要?” 这些言论如同病毒般在特定的焦虑人群中传播,将对灾难的恐惧、对现状的不满,悄然转化为对阿格莱雅领导能力与决策优先级的质疑。
然而,要真正在阿格莱雅眼皮底下进行这种操作,最大的障碍是她作为“调律者”特有的“金线感知”——她能模糊感应到奥赫玛众生集体情绪与信仰丝线的显着波动。
为此,那刻夏通过凯尼斯安排的隐蔽渠道,接触到了负责维护奥赫玛内部灵思通讯与部分仪式回路的核心技术人员之一,“神礼观众”来古士。面对这位表情淡漠、只对技术逻辑感兴趣的技术官员,那刻夏拿出了学者交流的姿态。
“我分析了黑袍剑士的能量残留,发现其具有一种罕见的‘信息层面湮灭’特性,这可能对依赖灵思传递和信仰共鸣的现有感知网络构成潜在干扰甚至污染。”他展示出复杂的数据模型,“我怀疑,树庭的灵思回廊被快速摧毁,与此有关。我想,奥赫玛的‘金线’系统或许也需要升级滤网,预防此类‘信息病毒’的侵蚀。作为对奥赫玛安全的贡献,我可以提供我的分析模型和滤网算法建议。”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甚至充满责任感。来古士在查验了部分数据后,同意在监控下进行有限的“系统安全升级”测试。借此机会,那刻夏凭借其高超的技术能力和对瑟希斯火种部分底层权限的隐性理解,在升级包中嵌入了极其隐蔽的指令。这些指令并非屏蔽金线感知,而是像在纷乱的信号中插入特定的“白噪音”生成器,并对特定频段的情感波动(尤其是那些经他引导产生的、针对领导层的质疑与不安)进行延迟响应和模糊化处理,使其在阿格莱雅的宏观感知中,被归入“背景杂讯”或“局部短期情绪波动”,难以形成清晰、紧急的警示信号。
这是一场针对信息感知的精密外科手术。阿格莱雅依旧能感到奥赫玛整体氛围的沉重与焦虑在弥漫,一种无形的压力在积聚。但当她试图循着金线去触摸那压力的核心时,反馈却变得模糊、嘈杂,仿佛隔着一层毛玻璃。她偶尔会感到一阵心悸,仿佛有什么重要的连接正在变得晦涩,但繁重的公务、各方势力的拉扯以及自身维持平衡的巨大消耗,让她一时难以深入追查这微妙的不谐。
奥赫玛宏伟的穹顶之下,平静的水面之下暗涡丛生。那刻夏如同一台精密而无情的逻辑引擎,以理性为手术刀,以事实与情绪为材料,在政治交易的棋盘上冷静落子。他散播的质疑在特定人群中扎根,他对金线感知的干扰为这些质疑的滋长争取了时间。凯尼斯则趁机在元老院内积极串联,整合保守力量,准备在“民意”发酵到一定程度时,正式抛出那份可能改变奥赫玛命运的“审视议案”。
在营地另一端,结束了与丹恒切磋的彦卿,收剑而立时,敏锐地察觉到掠过灵体的一丝违和感。并非危险,而是一种……氛围上的“黏浊”。他看到几名学者匆匆走过,低声交谈中带着激动的情绪;他看到元老院的守卫巡逻似乎更加频繁,眼神中也多了些别的东西。他也远远瞥见过那刻夏与人交谈,那位绿发学者脸上依旧是那副理性到近乎冷酷的表情,但彦卿却能感觉到,在那副表象之下,正进行着某种牵动整个奥赫玛神经的、高风险的操作。
“山雨欲来风满楼……” 彦卿轻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虚空。他体内星核上的诛仙剑阵刻印,似乎也因这弥漫的、无形无质却沉重万钧的“势”的压迫,而发出只有他能感知的、极微弱的铮鸣。奥赫玛的安宁假象,正因那刻夏的到来与瑟希斯的火种,被缓缓撕开一道裂缝,露出其下错综复杂的权力博弈与理念冲撞的狰狞底色。而这场风暴的焦点,正是那位日渐感到孤立与无形束缚、却仍在竭力维系一切的守护者——阿格莱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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