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并非空无一物的虚无,而是某种更深沉的、连“存在”本身都近乎被冻结的凝滞,一种连时间都失去意义的永恒冰封。
彦卿的意识,便是在这片无光、无声、无感、无思的绝对死寂中,如同沉入万载玄冰核心的一粒微尘,不知漂浮了多久,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感知,失去了自我。
没有梦,没有回忆,甚至没有“我”的概念。只有那四道贯穿始终的、冰冷而暴虐的意念,如同永恒的背景噪音,在他那近乎消散的感知边缘低吼、嘶鸣、切割——诛仙的“绝”,戮仙的“杀”,陷仙的“乱”,绝仙的“变”。它们如同无形的锁链,编织成一个纯粹由毁灭意志构成的牢笼。
它们是他的毁灭者,亦是此刻维系他这缕残魂不灭的……囚笼。这囚笼隔绝了一切生息,将他钉死在意识深渊的冰壁上。
在这片意识的绝对深渊里,时间失去了意义。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直到某一刻,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坚韧的“锚点”,如同亘古黑暗中燃起的唯一星火,骤然在他意识的最底层亮起。
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自身意识被无数次撕裂、碾碎、焚烧后,残存下来的最深处,一点被磨砺得近乎透明、却始终未曾彻底熄灭的……执念。
剑。
罗浮。
将军。
还有……那斩出决绝一击时,指尖传来的、冰冷而真实的触感,那最后时刻印刻在灵魂上的烙印。
我是……彦卿。
这缕微弱的自我认知,如同投入古井深渊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永恒的沉寂!涟漪扩散,震荡着冰封的虚无!
“嗡——!!!”
四道凶剑的意念如同被彻底惊动、触及逆鳞的太古凶兽,爆发出更加狂暴、更加尖锐的嘶鸣与冲击!冰冷的“绝灭”规则如同亿万根淬毒的冰锥,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狠狠刺向那刚刚复苏的、脆弱不堪的自我意识核心,试图将其再次拖入永恒的沉沦与虚无,彻底抹去这不该存在的星火!
然而,这一次,那点星火未曾熄灭。
它在那无尽的冰冷与滔天杀意中摇曳、明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扑灭,却如同扎根于最深岩层的草种,顽强地燃烧着,固守着那一点核心。意识碎片开始汇聚,如同被无形引力牵引的破碎镜片,艰难地、缓慢地拼凑出一个极其模糊、却无比重要的“我”的轮廓。
就在这时,另一股截然不同的、沛然莫御的力量,加入了这场意识层面的残酷绞杀。
一股磅礴、浩瀚、带着最纯粹“存在”意蕴的暖流,如同自九霄垂落、无视一切阻碍的甘霖,强行贯穿了四剑凶意构筑的冰冷屏障,悍然注入了这片意识的绝对冻土!
是星核!那被封印在他体内,作为“基石”的星核之力!
这股力量并非来帮助他抵抗凶剑,也并非来滋养他孱弱的意识。它更像是一个……由纯粹“存在”概念铸造的、无比坚硬的“楔子”,以一种蛮横而精准的方式,强行“卡”在了四道凶剑的凶戾意念与彦卿那刚刚复苏的自我意识之间!它不讲道理,只彰显“存在”本身不容置疑的事实!
轰——!!!
意识的宇宙中,仿佛发生了开天辟地般的剧震!规则层面的碰撞撕裂了虚无!
四道凶剑的“绝灭”之力,带着毁灭星辰的威能,狠狠撞在了星核那坚不可摧、纯粹由“存在”构成的壁垒之上!两种宇宙本源力量的剧烈冲突,让彦卿那刚刚凝聚的意识如同暴风中的烛火,几乎再次溃散,灵魂仿佛被投入熔炉与冰狱反复炙烤!
但这一次,星核的“存在”之力,如同亘古不移的山脉,硬生生顶住了那毁灭的洪流!它不仅挡住了冲击,更以其无与伦比的“存在”概念,反向“定义”、“稳固”了彦卿那摇摇欲坠的自我意识!如同在毁灭的狂潮中,锚定了一方不容置疑的陆地!
我不是虚无。
我存在。
我是彦卿。
这认知,在星核那磅礴“存在”之力的支撑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坚固,如同磐石!它不再是微弱的星火,而是一块在毁灭洪流中屹立的礁石!
四道凶剑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坚硬无比的“障碍物”彻底激怒了,它们疯狂地冲击、撕咬着星核的壁垒,冰冷的意念化为实质的毁灭潮汐,一波又一波地试图将其彻底“绝灭”,碾碎这碍事的基石。但星核的力量层级太高,即便被封印,其本质的“存在”也绝非轻易能够撼动,那壁垒在冲击下巍然不动。
一时间,意识的战场陷入了诡异的僵持。毁灭的潮汐拍打着存在的堤岸,却无法逾越。
凶剑无法彻底湮灭星核与依附其上的彦卿的意识。
星核也无法驱散或镇压凶剑,只能被动防御,固守一方。
而彦卿的意识,则被夹在中间,如同风暴眼中的一叶扁舟,承受着双方规则冲突带来的、直达灵魂本源的极致痛苦与撕裂感,却也在这无边的痛苦中,前所未有地清晰感知着自身的存在,以及……那两股寄宿于他体内的、足以轻易毁灭星辰的恐怖力量的本质。
他“看”到,诛仙剑意那并非单纯的破坏,而是对一切“既定”与“轨迹”的终极否定,一种抹除“存在过”的冰冷意志。
他“感”到,星核之力那也非纯粹的混乱,而是蕴含着无限“可能性”与“变数”的原始存在洪流,一种孕育万物的混沌生机。
毁灭与存在。
绝灭与生机。
两种绝对矛盾、却又同属宇宙本源的力量,以他的身体和灵魂为战场,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战争,每一次碰撞都在他的意识深处刻下烙印。
而他,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容器”,却在承受这战争的同时,被迫以一种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去理解、去适应、甚至……去尝试寻找那微乎其微的,驾驭这两股力量的可能性。这可能性本身,就散发着危险而诱人的气息。
不知又过去了多久。
或许是因为持续的冲击消耗了凶剑的部分凶戾,或许是因为彦卿的自我意识在极致痛苦中变得愈发坚韧,如同百炼精钢,也或许是那脆弱的平衡本身就在向着某个未知的方向演化……
四道凶剑的冲击,开始逐渐减弱。它们并未放弃“绝灭”的本能,那冰冷的意念依旧盘踞,但似乎意识到,在无法瞬间摧毁那坚硬的“基石”的情况下,持续的无谓消耗并非最佳选择。
它们那冰冷暴虐的意念,开始缓缓收敛,如同退潮的海水,不再试图淹没一切,而是化作四道更加凝练、更加内敛、却也更加危险的暗流,盘踞在意识海的深处,如同潜伏在深潭之下的毒蛟,与那散发着磅礴“存在”之力的星核封印,形成了某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暂时的,停战协议。一种冰冷而压抑的宁静笼罩了这片意识的战场。
也就在这停战协议达成的刹那——
丹鼎司静室之内。
玉榻之上,彦卿那紧闭了不知多少时日的眼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如同冰封湖面裂开的第一道细纹。
一直守在外间,以神念密切关注着内部能量每一丝变化的景元,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这微不可察的动静!他那双仿佛永远半眯着的、蕴藏着无尽智慧的金色眼眸,骤然睁开,锐利如电的光芒一闪而逝!
丹恒的身影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静室门口,冷峻的脸上露出一丝凝重。白露更是紧张地捂住了小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玉榻,连呼吸都屏住了。
在三人(龙)的注视下,彦卿的眼睫再次颤动,这一次,幅度更加明显,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挣扎感。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仿佛用尽了全身残存的力气,才掀开了那仿佛重若千钧、黏连了万古时光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丹鼎司静室那熟悉的、带着柔和治愈光晕的素白穹顶。光线有些刺目,让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遮挡,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如同灌满了铅汞。
意识,如同潮水般回归,带着一种恍如隔世般的巨大恍惚,以及……灵魂深处那无法磨灭的、被两种至高力量反复撕扯、蹂躏后的剧痛与深入骨髓的疲惫。每一缕思绪都带着撕裂的痛感。
他转动着干涩的眼球,视线有些模糊地扫过周围熟悉的陈设,最终落在了静室门口那三道熟悉的身影上。
景元将军……丹恒阁下……还有白露……
他想开口呼唤,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干涩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从唇齿间溢出一些微弱而意义不明的气音。
“醒了?”景元的声音传来,平静依旧,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双凝视着他的金色眼眸深处,却仿佛有万千波澜涌动,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平静海面。那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丹恒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带着审视的意味,上下扫视着彦卿,从微弱的呼吸到指尖的颤动,似乎在评估他此刻那建立在毁灭与存在之上的、岌岌可危的状态。
“哇!你终于醒啦!”白露则是忍不住欢呼一声,小脸因激动而泛红,想要跑过来,却被丹恒不动声色地轻轻拦住。她这才猛地想起景元之前的郑重嘱咐,不能随意靠近刺激,只好强行压下雀跃,站在原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又是高兴又是担忧地看着他,小声道:“太好了太好了……”
彦卿尝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源自骨髓深处、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元气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让他几乎连这点微小的动作都难以完成。但他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部,那两股恐怖的力量依旧存在,如同沉睡的巨兽。星核如同沉寂的火山,盘踞在胸口,散发着温顺(在封印状态下)却磅礴的热量与存在感;而那四道凶剑,则如同蛰伏在阴影中的毒蛇,冰冷而警惕,与他那复苏的自我意识维持着一种危险的、一触即发的、脆弱的平衡。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这平衡的弦。
他没有死。
他活下来了。
以一种……他从未想象过的、无比凶险的、行走在毁灭边缘的方式。
景元缓步走到榻边,高大挺拔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力。他低头看着彦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他很久。那目光中,有关切,有审视,有探究,更有一种属于执掌罗浮的、深不见底的思量与考量。时间在沉默中流淌。
良久,景元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感觉如何?”
彦卿张了张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才从干涩灼痛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而嘶哑的音节:
“……还……活着。”每一个字都如同从磨盘下碾出。
景元闻言,脸上那惯常的慵懒神情似乎松动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涟漪。他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
“活着就好。”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他伸出手,似乎想如往常般拍拍彦卿的肩膀给予鼓励,但指尖在即将触及那单薄身躯时,却又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拂过榻边冰冷的玉沿。
“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也有……无尽的麻烦。”他补充道,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
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景元直起身,对丹恒和白露微微颔首:“他既已苏醒,后续调养,便有劳二位多费心了。”言罢,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了静室。背影在门口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挺拔,也格外……沉重,仿佛那离去的脚步踏在无形的枷锁之上。
丹恒走上前,一缕温和而精纯的龙力再次探入彦卿体内,如同最精密的探针,仔细感知着那星核与凶剑之间脆弱的平衡。片刻后,他收回力量,看着彦卿,灰眸中带着严肃的告诫,语气沉凝:
“你体内的状况,想必你自己已有感知。星核为基,凶刃为邻。此等平衡,前所未见,亦脆弱无比,如履薄冰。未来之路,凶险万分,一步踏错,便是身魂俱灭,万劫不复。你好自为之。”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彦卿的心头。
白露也凑近了一些,小脸上满是认真和紧张,用力点头:“对对!里面的‘大石头’和‘小刀子’现在好像不打架了,但你千万千万不能让它们再打起来哦!不然……不然你会很疼很疼的!而且……而且可能整个房间都会……”她没说完,但担忧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彦卿躺在冰冷的玉榻上,听着他们的话语,感受着体内那两股蛰伏的、随时可能爆发的恐怖力量,心中一片冰冷,如同坠入寒渊,却也在这冰冷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他活下来了。
代价是,成为了一个行走的、可能毁灭一切的“灾厄之源”。罗浮的未来,将军的期望,自身的命运,都系于这脆弱的平衡之上。
前路,已无退路。唯有向前,在毁灭的刀锋上起舞。
他缓缓闭上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恐惧、茫然、痛苦、决绝——强行压下,如同用万载玄冰封存。再次睁开时,那双曾经清澈锐利如星辰的眼眸深处,已多了一丝与年龄极不相符的、仿佛承载了无尽风暴后的沉寂与冰冷,如同深渊古潭。
他看向丹恒和白露,用眼神表达了无声的、沉重的谢意。
然后,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静室那素白的穹顶,不再言语。体内,星核温顺(暂时)地搏动,如同蛰伏的熔岩之心;四剑凶戾(暂时)地蛰伏,如同暗影中的毒牙。
而他,则在沉默中消化着这重生后的残酷现实,以及那注定布满荆棘、深渊与毁灭的未来每一步。
苏醒,仅仅是另一场更加漫长、更加残酷、更加凶险的征途的……冰冷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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