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那枚玉珏,温润依旧,却仿佛承载着景元那深邃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心口,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它的重量。自训练场那次惊心动魄的“绝仙”失控后,彦卿便能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这枚玉珏的“注视”变得更加专注、更具穿透力。它不再仅仅是旁观,更像一位经验老道、耐心十足的垂钓者,将无形的钓线深植于他的识海,静静等待着水下那尾名为“力量”的鱼儿做出更猛烈、更清晰的挣扎。
他没有再被召见。景元似乎刻意留给了他足够的“消化”时间,一个表面平静的缓冲期。但彦卿心底雪亮,这平静不过是精心维持的假象。将军在等,等一个更明确的信号,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等他体内那四股日益狂暴、渴望着真正“出世”的凶剑意念,再次按捺不住,露出足以致命的獠牙。
他必须更快。
快过玉珏那无时无刻、分毫毕现的记录速度,快过景元那份看似宽容实则步步紧逼的耐心,更快过体内那四道如同被囚禁的太古凶兽、躁动不已、每一次脉动都更渴望撕碎牢笼的剑意。
于是,修炼变成了一场近乎自虐的疯狂竞赛。
在玉珏那层温和却无孔不入的“过滤”纱幔笼罩下,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地抵御剑意侵蚀。他开始主动地、近乎带着挑衅意味地去“拥抱”那四道冰冷的、充满毁灭气息的意念。
观想诛仙阵图时,他不再固守灵台清明,反而主动将神识化作利刃,狠狠刺入那扭曲道纹构筑的混沌深渊,去直面、去体悟那“绝灭”规则的残酷本质与绝对威能。进行能量构筑微型剑阵的练习时,他刻意在崩溃的边缘游走,一次次挑战自身控制的极限,只为感受剑阵结构濒临瓦解前,那四剑反馈而来的、带着毁灭性兴奋的震颤。
他甚至开始尝试,在玉珏看似“庇护”实则“监控”的笼罩下,进行更危险、更深入的“融合”。
不再是简单地引动单一剑意,而是尝试以“诛仙”那抹杀一切的绝灭意志作为核心骨架,“戮仙”那纯粹至极的杀戮渴望作为锋锐的刃口,“陷仙”那惑乱心神的诡谲之力作为扰敌的迷雾,“绝仙”那森罗万象的变化之道作为流转的脉络,强行以自身意志为熔炉,将它们糅合在一起,模拟出真正诛仙剑阵那怕只是亿万分之一的神韵与威势。
过程凶险万分,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在灵魂最深处引爆一场混沌风暴。四道截然不同、却又同源而生的凶戾剑意相互冲撞、激烈排斥,带来的反噬远超单一剑意的侵蚀。经络仿佛被无数细小的、饱含恶意的剑气反复切割、穿刺,识海翻腾欲裂,如同煮沸的油锅。有好几次,他几乎彻底迷失在那片由冰冷、混乱、杀戮与终结构成的意识废墟中,意识即将被永恒的虚无同化。
是胸口玉珏持续传来的、那温和却异常坚定的抚平力量,一次次在他即将被吞噬的悬崖边缘,将他强行拉回现实。但这“拉回”的过程,同样伴随着玉珏更深刻、更清晰的“记录”。他能清晰地“听”到玉珏内部,那属于景元的独特印记,在每一次凶险融合达到顶峰时,发出的、几不可闻却又无比清晰的细微共鸣——如同无声的质询,又如同冷静到极致的评估与计量。
代价是巨大且显而易见的。他的脸色长期透着一种失血般的病态苍白,眼底布满挥之不去的血丝与深重的疲惫。即使在与同袍的日常对练中,偶尔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丝不属于“巡猎”命途的冰冷煞气,也足以让最迟钝的旁观者感到隐隐的不安与心悸。
然而,效果,也同样显着得惊人。
他对诛仙剑阵的理解,正以一种近乎野蛮、不讲道理的方式突飞猛进。那不再是停留在典籍文字或理论层面的解析,而是开始真正融入他的战斗本能与肌肉记忆。举手投足间,哪怕是最基础的云骑剑术起手式,也隐隐带上了某种直指敌人“破绽”与“存在根基”的终结韵味,剑锋所指,寒意森然。
体内那四道原本只是悬浮的凶剑虚影,在这一次次危险而深入的“融合”尝试中,与他意识的联系变得前所未有的紧密。它们不再仅仅是冰冷的投影,而像是逐渐从亘古沉睡中苏醒的凶兽,将冰冷而审视的目光,牢牢投向了它们暂时的、也是唯一的“巢穴”——彦卿的肉身与灵魂。
这一夜,月隐星沉,万籁俱寂。
彦卿盘坐于房间中央冰冷的石板上,再次开启了那危险的融合之路。今夜,他选择的目标,是“戮仙”与“诛仙”的初步结合——以杀戮之行,承载绝灭之意。
意识沉入识海深处。
戮仙剑影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血光,纯粹的杀戮渴望如同决堤的猩红血河,带着滔天的恶意冲刷着他的意志堤坝。诛仙剑影则散发出冰冷死寂的灰白光芒,那是对一切存在的漠然否定,是万物终焉的苍白投影。
两股同样恐怖、属性却又相互吸引与排斥的意念,在他强大的意志强行引导下,开始猛烈地碰撞、疯狂地交织!
“呃啊——!”
剧痛瞬间如海啸般席卷全身!仿佛有亿万柄无形的利刃,从内腑到皮囊,将他寸寸凌迟!神识在两种极端意念的狂暴撕扯下,发出不堪重负、濒临崩溃的哀鸣!眼前景象疯狂扭曲,无数血腥杀戮的修罗幻象与万物崩解、归于死寂的末日景象交替闪现、重叠冲击!
胸口玉珏光芒大放,前所未有的温润力量如同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而至,试图抚平这狂暴的冲突风暴。
但这一次,彦卿没有选择依靠它!
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血丝密布如同蛛网,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极致冷静。他以自身千锤百炼的意志为杠杆,强行、精准地介入那狂暴意念旋涡的最中心!
不是抵抗,不是引导,而是……驾驭!征服!
他“看”着那咆哮奔腾的血色杀戮之河,以意志为堤坝,将其约束、压缩、凝练成一道细若游丝却锐利无匹的“线”。他“看”着那弥漫开来的灰白绝灭之光,将其精准附着于这道“线”上,赋予其终结一切存在、抹杀所有生机的终极“意”。
整个过程如同在万丈深渊之上走一根无形的钢丝,下方是意念反噬粉身碎骨的万丈深渊。他的七窍开始渗出细微却刺目的血丝,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骨骼发出细微的悲鸣。
但他的手,那只并指如剑的右手,却稳如万年磐石,纹丝不动。
他缓缓抬起右手,剑指竖于身前。
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细微如发丝,却呈现出一种诡异暗红与死寂灰白交织颜色的气流,悄然浮现、凝聚。
这缕气流出现的刹那,房间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光线被扭曲吞噬,温度骤降至冰点!悬挂在胸口的玉珏,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刺耳的尖锐嗡鸣!光芒炽烈如烈阳,几乎要化作实质的光焰喷薄而出!
“警告!宿主强行融合‘戮仙’、‘诛仙’本源意念,生成高浓度复合诛仙剑气!能量层级超出玉珏‘宁神’阈值极限!外部监控连接严重过载!数据溢出风险高!”
冰冷的系统警报声尖锐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彦卿对此充耳不闻。他的全部心神、所有的意志,都沉浸在这缕初生的、真正意义上属于“诛仙剑阵”本源的复合剑气之中。
冰冷刺骨,暴虐凶戾,带着斩灭灵魂、终结存在的绝对意志,仅仅是存在本身,就足以让空间为之颤栗。
但这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此刻,正被他那历经无数次撕裂、破碎又重塑的坚韧意志,牢牢束缚在那微微颤抖的指尖!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只要心念一动,这缕看似细微的剑气,便能轻易斩断不远处那厚重的玄铁训练桩,甚至……极有可能对这座由符箓阵法加固的房间本身,造成难以修复的结构性损伤。
他没有动。
只是静静地看着指尖那缕危险而妖异美丽的气流,用全部心神去感受其中蕴含的、令人心悸的毁灭力量,以及……那源于自身意志的、初步的、来之不易的掌控感。
成功了。
在景元那无处不在的“注视”下,在他亲手赐予的、名为守护实为枷锁的玉珏中,他成功地,向前迈出了至关重要、足以打破僵局的一步。
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散去了指尖那缕致命的剑气。
房间内那令人窒息的恐怖压力骤然消失,如同退潮般无影无踪。扭曲的光线恢复了正常。只有胸口那枚玉珏,依旧在微微震颤着,散发着过载后的灼热余温,忠实地记录下了这完整、惊险、足以震动所有记录的一切。
彦卿抬手,用指背抹去唇边和鼻下渗出的粘稠血迹,脸色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夜中燃烧的星辰。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投向神策府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厚重的墙壁与空间阻隔,看到那位端坐于权力之巅、深不可测的将军。
下一次召见,不会太远了。
而他,已经准备好了,带着这初步驯服、却更加致命的獠牙,去直面那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
体内的四道剑影,在方才那短暂而剧烈的融合爆发后,似乎也消耗了巨大的力量,光芒略显黯淡,但它们传递而来的意念,却不再是纯粹的狂暴,而是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近乎“认可”的沉寂。
力量与危机,如同一体两面的硬币,此刻正在他伤痕累累却更加坚定的掌心,缓缓旋转着,等待着最终的抉择。
远在神策府的书房深处,正于浩瀚星图前推演着什么的景元,指尖忽然微微一顿。他低头,看向案几上那枚与彦卿胸前玉珏同源、此刻正缓缓平复下剧烈光芒与灼热的母珏,金色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如流星划过的笑意。
他端起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残茶,轻呷一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中,却似乎带着一丝别样的味道。他低声自语,声音低沉而飘渺,消散在空旷寂静的书房里:
“终于……有点样子了。”
“只是,这牙尖爪利、初露锋芒的小兽,下一步,是会挣脱束缚反噬其主,还是……能被打磨成罗浮最锋利的、所向披靡的刃呢?”
“时机,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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