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意外巧合)。
晨光初破,驱散了笼罩皇城一夜的阴霾。乾清宫前的汉白玉石阶上,血迹已被冲洗干净,只余几处不易察觉的暗红渗入石缝,见证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试图掩盖尚未散尽的血腥气味。
宫檐下,铃铛随风轻响,声音清脆,仿佛寻常的朝晨。只是宫墙内外林立的身披重甲的侍卫,以及他们脸上尚未褪去的肃杀之气,提醒着这个清晨的不同寻常。
林清轩站在宫门外,一夜未眠的双眼布满血丝。他望着眼前缓缓打开的宫门,心中五味杂陈。赵宦官已死,叛军已平,林家沉冤得雪的时刻终于到来。然而,预期的释然与喜悦并未涌现,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重。
“林将军,陛下有请。”内侍躬身相迎,态度恭敬,与昨日宫变前的倨傲判若两人。
林清轩微微颔首,整了整染血的甲胄,迈步入宫。
乾清宫内,烛火通明。皇帝端坐龙椅,面色疲惫却目光炯炯。经历生死劫难,这位曾经沉溺于炼丹求仙的帝王,眼中多了几分许久未见的清明。左右两侧,几位侥幸未参与叛乱的大臣垂手而立,神情忐忑。
“臣林清轩,叩见陛下。”林清轩跪地行礼。
“爱卿平身。”皇帝声音沙哑,“昨夜若非爱卿与令妹舍身相救,朕今日已不能安坐于此。”
“护驾诛逆,是臣的本分。”林清轩起身,不卑不亢。
皇帝长叹一声:“朕昨夜思忖良久,这些年来,朕被奸佞蒙蔽,忠奸不分,致使朝纲混乱,忠良蒙冤。”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众臣,“林尚书一案,朕已下旨重审。三司会审,即日开始。”
话音落下,殿内一片寂静。几位大臣面面相觑,神色各异。林清轩注意到,那位曾与赵宦官过从甚密的刑部侍郎,此刻正悄悄擦拭额角的冷汗。
“陛下圣明。”林清轩再度跪拜,声音微微发颤。这一刻,他等待了太久。从林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天起,从他与妹妹被迫隐姓埋名、各自漂泊的那一天起,洗刷冤屈就成了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林爱卿,”皇帝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拉回,“你可还记得当年你父亲被诬陷的细节?”
林清轩抬头,目光坚定:“臣永生难忘。先父任吏部尚书期间,秉公执法,整顿吏治,触动了朝中许多人的利益。赵宦官指使其党羽伪造书信,诬陷先父勾结外藩,意图不轨。那些所谓的‘证据’,皆是精心设计的伪造之物。”
皇帝蹙眉:“可有凭证?”
“有。”林清轩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这是先父生前记录的朝中官员升迁调动的笔记,其中详细记载了赵宦官及其党羽卖官鬻爵、安插亲信的证据。当年抄家时,臣侥幸将此物带出,隐姓埋名这些年,一直妥善保管。”
内侍接过册子,呈予皇帝。皇帝翻阅片刻,脸色越发阴沉。
“此外,”林清轩继续道,“当年作伪证指认先父的礼部主事张文明,三年前因与赵宦官党羽内讧,已被贬至岭南。臣已派人寻得他的下落,他愿意出面作证,揭露当年赵宦官威逼利诱他作伪证的经过。”
殿内一阵骚动。几位大臣交头接耳,神色惊慌。
皇帝合上册子,目光如炬:“传朕旨意,即刻押解张文明回京。此案务必查个水落石出,绝不姑息!”
“陛下圣明!”众臣齐声应和,声音中却透着几分惶恐。
林清轩冷眼旁观,心中明镜一般。这些口称“圣明”的大臣中,不乏当年落井下石、参与构陷林家之人。如今赵宦官已死,他们急于撇清关系,甚至不惜出卖同僚以自保。
这,就是他曾誓死效忠的朝廷。这,就是他父亲曾鞠躬尽瘁的官场。
退出乾清宫,林清轩并未感到预期的喜悦。阳光刺眼,照在宫墙上,反射出令人目眩的光芒。他眯起眼,忽然想起多年前父亲被带走时说的那句话:“清轩,记住,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冤屈本身,而是滋生冤屈的土壤。”
那时的他,还不懂这句话的深意。
“林将军。”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清轩回头,见是兵部尚书李文远,父亲生前挚友,也是朝中少数在林家落难时敢于暗中施以援手的老臣。
“李大人。”林清轩躬身行礼。
李文远扶住他,目光复杂:“方才在殿内,你可知自己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林清轩不解。
李文远压低声音:“陛下旨意重审林家案,朝中大半官员寝食难安。你可知,当年参与构陷林家的,岂止赵宦官一人?”他环顾四周,声音几不可闻,“若你将所有证据和盘托出,只怕等不到沉冤得雪,就已‘意外’暴毙。”
林清轩心中一凛:“大人的意思是...”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文远意味深长,“有时,真相不必全部揭开;有时,昭雪不必尽数追究。给你父亲讨个公道便是,何必与满朝文武为敌?”
林清轩沉默良久,忽然明白了妹妹为何执意出家。这污浊的官场,这虚伪的朝廷,确实不值得留恋。
“多谢大人提醒。”他拱手道,“清轩自有分寸。”
离开皇宫,林清轩直奔京郊的别院。林清韵伤势未愈,仍在静养。他迫切地想见到妹妹,将这消息告诉她。
别院内,林清韵靠坐在床头,脸色苍白,肩上的伤口裹着厚厚的纱布。见哥哥进来,她勉强扯出一丝微笑:“哥哥从宫中回来了?陛下如何说?”
“陛下已下旨重审林家案。”林清轩在床边坐下,握住妹妹的手,“我们的冤屈,终于可以昭雪了。”
林清韵眼中泪光闪烁,却无太多惊喜,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结果。“如此...甚好。”她轻声道,目光投向窗外,“父亲母亲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你...不高兴?”林清轩察觉妹妹异样。
林清韵摇摇头:“高兴,只是...更多的是释然。”她转回头,看着哥哥,“昨夜我梦见父亲了。他站在海棠树下,笑而不语。我问他可否怨恨,他说...世事如棋,何必执着于一时得失。”
林清轩默然。他昨夜也梦见了父亲,却是满身血污,怒目圆睁,似有说不尽的冤屈。
兄妹二人,同样的血海深仇,却有着不同的释怀方式。
“陛下封你为安乐县主,赐黄金千两,锦缎百匹。”林清轩换了个话题,“封我为镇国将军,忠勇伯。”
林清韵微微一笑:“哥哥可接受了?”
“我...”林清轩语塞。他本欲拒绝,却知此时推辞,必会引来皇帝猜疑。
“哥哥不必为难。”林清韵了然于心,“荣辱得失,不过表象。重要的是,我们做到了该做的事。”
三日后,林家案正式开审。
刑部大堂,庄严肃穆。主审官乃新任刑部尚书周正廉,以刚正不阿闻名。左右陪审的,是大理寺卿和都察院御史。堂下,当年参与构陷林家的官员跪成一排,个个面如死灰。
林清轩坐在旁听席上,目光冷峻。他曾无数次想象这一场景,想象自己会如何愤怒、如何激动。然而真到了这一刻,他却异常平静。
“带人犯张文明!”周正廉一拍惊堂木。
昔日的礼部主事张文明被押上堂来。不过三年光景,他已从意气风发的官员变成了憔悴落魄的囚徒。
“张文明,你可承认当年受赵忠良指使,伪造书信,诬陷林正宏勾结外藩?”周正廉厉声问道。
张文明跪在地上,浑身发抖:“罪臣...罪臣承认。当年赵宦官以全家性命相胁,罪臣不得已而为之...”
“除了伪造书信,你还做了什么?”
“罪臣...罪臣还受赵宦官指使,贿赂林府管家,将所谓的‘密信’藏在林尚书书房中,作为‘证据’...”
堂下一片哗然。林清轩握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记得那个管家,姓王,是父亲从街上救回的乞丐,待之如家人。林家落难后,他携款潜逃,不知所踪。
原来,人心可以险恶至此。
审讯持续了整整三日。一桩桩,一件件,当年冤案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朝中大半官员被牵扯其中,或是主动参与构陷,或是明知冤情却默不作声。
每多一个证词,林清轩的心就冷一分。他终于明白,林家冤案不是赵宦官一人所能为,而是整个腐败官场共同酿造的悲剧。
第四日清晨,判决终于下达。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三司会审,原吏部尚书林正宏勾结外藩一案,实属诬陷。今予以平反昭雪,恢复名誉,追赠太傅,谥号文贞。御赐府邸归还林家后人。涉案官员,按律惩处...”
林清轩站在堂下,听着内侍宣读圣旨,心中并无波澜。那些曾经参与构陷父亲的官员,有的被罢官免职,有的被流放边疆,有的甚至被判斩首。
正义似乎得到了伸张。
然而当他走出刑部大堂,看到那些官员家眷哭天抢地的场景,心中却无半点快意。
“林将军请留步。”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清轩回头,见是前吏部侍郎刘明远,也是当年力证父亲有罪的官员之一,如今已被革职查办,不日流放。
“刘大人有何指教?”林清轩语气冷淡。
刘明远苦笑道:“不敢称大人,罪臣而已。”他顿了顿,混浊的眼中满是悔恨,“罪臣今日下场,咎由自取。只是...有一事,憋在心中多年,不吐不快。”
林清轩默然以待。
“当年赵宦官威逼利诱,满朝文武大多屈服,并非全然因为贪生怕死。”刘明远长叹一声,“林尚书整顿吏治,触动的是整个官僚集团的利益。他若成功,朝中大半官员都将失去敛财的途径。故而赵宦官振臂一呼,应者云集。”
他抬起昏花老眼,看着林清轩:“林将军可知,为何清官难做?非因皇上昏庸,也非因奸臣当道,而是因为这整个体制,已经从根子上烂掉了!人人皆贪,你若不贪,便是异类;人人皆浊,你若独清,便是公敌!”
林清轩心中震动,面上却不露声色:“多谢刘大人坦言。”
转身离去时,他忽然想起妹妹那枚银簪。金簪虽贵,却是夺命之物;银簪虽朴,反倒成了救命的利器。这朝廷何尝不是如此?表面金玉辉煌,内里却已腐败不堪。
回到别院,林清轩将审判结果告知妹妹。
林清韵静静听着,无喜无悲。待哥哥说完,她轻声道:“如此甚好。”
“你...不觉欣慰吗?”林清轩忍不住问。
林清韵微微一笑:“哥哥可还记得,小时候父亲常教导我们,‘为官一任,造福一方’?”
“记得。”
“那哥哥可知道,为何父亲那样的好官,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林清韵目光深远,“不是因为赵宦官奸诈,也不是因为皇上昏庸,而是因为父亲触动了太多人的利益。在一个腐败的体系中,清官本身就是异类,注定难以容身。”
林清轩默然。妹妹的话,与刘明远如出一辙。
“我们为父亲洗刷了冤屈,可是,”林清韵轻叹一声,“这朝廷还是那个朝廷,官员还是那些官员。今日倒了赵宦官,明日还会有李宦官、王宦官。不从根本上改变,悲剧只会重演。”
“所以你要出家?”林清轩终于理解了妹妹的选择。
林清韵点头:“我无力改变这浊世,但至少可以选择不与之同流合污。”
十日后,林家旧宅归还。
那是一个阴雨绵绵的午后,林清轩与伤势稍愈的林清韵一同前往那座承载着他们童年记忆的府邸。
御赐的匾额依旧高悬,只是金漆剥落,字迹模糊。朱门紧闭,门环锈迹斑斑。
推开门的瞬间,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庭院里,杂草丛生,几乎淹没了曾经光洁的石板路。那棵父亲亲手种下的海棠树依然挺立,只是枝叶凋零,再无昔日繁花似锦的景象。亭台楼阁,蛛网遍布;门窗破损,风雨可入。
“这里...曾经是我们的家。”林清韵轻声道,声音哽咽。
她缓步走在荒芜的庭院中,每一步都踏着回忆。这里,曾是父亲教她读书写字的地方;那里,曾是母亲抚琴作画的长廊;那处假山后,曾是她与哥哥捉迷藏的乐园...
如今,一切皆成过往。
林清轩站在庭院中央,环视满目疮痍,心中涌起难言的酸楚。他曾无数次梦想重回故宅,梦想着林家复兴的那一天。然而真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有些东西,一旦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哥哥你看。”林清韵指着堂屋门槛上的一道刻痕,“这是我七岁时刻的身高记录。”
林清轩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抚摸那道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刻痕。他记得那天,父亲笑着将小清韵抱到门槛前,母亲在一旁温柔地看着...
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父亲若在天有灵,看到今日景象,不知会作何感想。”林清轩喃喃道。
林清韵站在他身后,目光平静:“父亲不会在意宅邸是否归还,他在意的,始终是天下苍生是否安居乐业。”
雨渐渐停了,夕阳从云层中透出,给破败的庭院镀上一层金色的余晖。
林清轩忽然明白了妹妹的选择。在这满目疮痍的故宅前,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显得如此虚幻。真正的安宁,不在高官厚禄,不在锦衣玉食,而在内心的平静与释然。
“你决定了吗?”他问妹妹,“出家为尼,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林清韵点头,目光坚定:“我已与安乐庵的慧明师太说好,三日后落发出家。”
林清轩沉默良久,终于道:“既然如此,哥哥尊重你的选择。我也会向陛下请辞,归隐田园。”
“哥哥不必为我...”
“不是为了你,”林清轩打断她,“是为了我自己。”他环视荒芜的庭院,声音低沉,“这些年来,我为复仇而活,为洗刷冤屈而战。如今大仇得报,沉冤得雪,却不知余生该为何而活。或许,归隐田园,寄情山水,才是最好的归宿。”
夕阳西下,兄妹二人并肩站在故宅前,身影在余晖中拉得很长。
朱门浮沉,荣辱兴衰,终究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尘埃。林家冤案得雪,看似是天日重开,正义得彰。然而,真正需要照亮的,何止是一桩陈年旧案?更是那滋生冤屈的土壤,那容忍奸佞的体制,那麻木不仁的人心。
林清韵轻轻握住哥哥的手,一如多年前那个满门抄斩的夜晚,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在黑暗中相互扶持。
“哥哥,你相信有一天,这天下会清明吗?”她轻声问。
林清轩望着天边最后一抹晚霞,沉默许久。
“我不知道,”他最终回答,“但我愿意相信。”
相信,或许是这黑暗世道中,最后的光亮。
而真正的天日开启,不是一纸平反诏书,不是几个奸佞伏法,而是千千万万人心中的那点光亮,汇聚成足以驱散一切阴霾的曙光。
只是那一天的到来,还需要多久?林清轩不知道,林清韵也不知道。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各自选择一条不违背内心的道路,在这浊世中,守住那份来之不易的清醒与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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