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休整三日，林阳没敢多耽于喜悦。每日晨起陪着奶奶散步，听她讲些村里的旧事，午后便给月娘辅导功课，顺带温自己的经义，傍晚则缠着沈砚讲走镖时的见闻——漕运的弊端、村镇的治理难题、边境的民生百态，这些都是府试策论能用得上的素材。
临行前一夜，奶奶特意把林阳叫到跟前，塞给他一个沉甸甸的布包：“这里面是你姐给我给的零花钱，我攒的碎银子，你拿着在县城买些好墨好纸。平时你在学业上，你要勤快点，不懂就问，别心疼钱。该花的就花，不该花的就省着点，你姐挣钱也不容易。”
林阳攥着布包，鼻尖发酸，连连点头：“奶奶放心，我一定好好读书，不辜负您的期望。”
月娘也抱着一个绣好的香囊跑过来，塞到他手里：“哥，这是我绣的，里面装了薄荷，你读书累了就闻闻，能提神。府试一定要加油呀！”香囊上绣着简单的“勤学”二字，针脚虽略显稚嫩，却满是妹妹的心意。
重返县城的第二日，晨光刚漫过静心书斋的檐角，林阳便背着沉甸甸的书箧站在了书斋门口。门童见了他，笑着迎上来：“林阳兄，欧先生特意吩咐过，说你今日会来，已在讲堂等你了。”
进了讲堂，欧先生正对着一摞书册蹙眉沉思，案上还摊着林阳县试的试卷。见林阳进来，他抬了抬眼，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县试二十五名，稳则稳矣，却暴露了你的短板。”他将试卷推到林阳面前，“经义背诵尚可，但策论流于空泛，谈及农桑水利、县域治理时，多是照搬注疏，全无实际见闻支撑——这便是你启蒙晚、家中藏书少的弊端。”
林阳脸颊发烫，低头应道：“先生所言极是，学生写策论时，总觉胸中无物，难有深刻见解。”
“知晓问题便好，三个月时间，尚可弥补。”欧先生推过一摞书，“这是《通典》《州县须知》的节选，还有历年府试优秀策论，你每日晨读过后便研读。书斋藏书有限，我列了张书单，你让沈砚托人从府城捎来。另外，每日午后抽两个时辰，去城西惠民茶馆听人闲谈，那里多是老吏、行商，他们聊的漕运难题、村镇治理，都是你策论的好素材。”
林阳双手接过书册，如获至宝：“多谢先生，学生定不负教诲。”
此后，林阳便在静心书斋住了下来，日夜苦读。每日天不亮便起身诵读经义，上午跟着欧先生析题解惑，下午要么泡在藏书阁，要么去茶馆记录见闻，晚上挑灯修改策论，一点点填补见识的空白。
而几十里外的镇上，锦绣阁的绣架前，林晚娘正专注地绣着一幅“百鸟朝凤”图。指尖翻飞间，金线银线交织，凤凰的羽翼渐显灵动。近来订单激增，多是府城商户定制的成衣绣品，工期紧迫，她每日天不亮便到绣楼，直到暮色沉沉才踏着余晖回家，虽累得腰酸背痛，却总惦记着林阳的功课。
这日歇工后，林晚娘托去县城送货的伙计，给沈砚捎了封信，顺带附上一包她亲手做的芝麻糕，还有她给沈砚绣的小景，叮嘱沈砚多照看林阳。
沈砚收到信时，正在青柳巷的小院里擦拭兵器。拆开信，林晚娘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字里行间满是对林阳的牵挂，也提及府试在即，担心路途遥远、林阳独自前往不安全。
沈砚看完信，眉头微蹙。他深知从县城到府城需走四五天，沿途多山路，时有匪患，林阳一个书生独自前往，确实让人放心不下。恰好镖局近日接到一批运往府城的货，出发时间定在府试前半月，正能顺路护送林阳。
次日，沈砚处理完镖局事务，便往静心书斋赶去。彼时林阳刚从茶馆回来，正对着笔记整理见闻，见沈砚进来，连忙起身：“沈大哥。”
“你姐托人捎了东西来，还有信。”沈砚将芝麻糕递给林阳，“府试的事，我已筹划好了。镖局半月后有趟镖去府城，你跟着镖队一起走，路上有弟兄们照应，安全有保障，也能省些盘缠。”
林阳心中一暖：“多谢沈大哥，又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沈砚拍了拍他的肩，“你姐在镇上忙绣活，顾不上这边，我自然要多照拂你。欧先生说你见识不足，往后我得空就来书斋，跟你讲讲走镖时见到的各地情况——比如江南的漕运、西北的屯田，或许能帮你开阔思路。”
林阳连连点头，拿出近日写的策论：“沈大哥，正好我写了一篇关于水利的策论，里面提到的河道疏浚办法，不知是否可行，你帮我看看？”
沈砚接过策论，虽不通文墨，却凭着走南闯北的经验仔细看着，半晌道：“你说的‘加宽河道’虽好，但耗费人力物力太大，县里未必肯批。我曾见过有些村镇，在河道旁挖引水渠，既分流洪水，又能灌溉农田，成本低、见效快，你不妨加进策论里。”
林阳茅塞顿开，连忙提笔修改。欧先生恰好进来，见此情景，笑着颔首：“沈砚所言极是，策论贵在务实。林阳，你要多向沈砚请教这些实务经验，弥补你见识的不足。”
此后，沈砚只要得空，便会来书斋给林阳讲见闻、提建议。林晚娘也每隔几日便捎来书信和吃食，叮嘱林阳保重身体、安心备考。
三个月的时光转瞬即逝，林阳的策论早已没了往日的空洞，经义解读也愈发深刻。欧先生审阅完他最后一篇策论，欣慰道：“以你如今的水平，府试定能更进一步。”
府试前半月，镖队如期启程。沈砚帮林阳收拾好考篮，里面装着欧先生赠的好墨、林晚娘做的素色考服、月娘绣的提神香囊，还有满满一摞读书笔记。
临行那日，林晚娘特意请了假，从镇上赶到县城的镖局。她拉着林阳的手，反复叮嘱：“路上听沈大哥的话，到了府城好好歇息，别熬夜温书。考试时放宽心，发挥出平日的水平就好。”
沈砚走到她身边，语气沉稳：“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你在镇上也别太累，绣活再忙也要按时吃饭。”
林阳对着两人深深一揖：“姐，沈大哥，多谢你们。我定好好应考，不辜负你们的期盼。”
随着沈砚一声令下，镖队缓缓启程。林阳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回望，见林晚娘还站在镖局门口挥手，沈砚则骑着马走在队伍前方，肩背挺直如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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