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寂静被轻微的推门声打破。清书去而复返，手中捧着几卷明显年代久远、用特殊兽皮鞣制而成的暗色卷宗，边缘已经磨损，散发着淡淡的樟木和岁月的气息。
“殿下吩咐，将这些卷宗交予你阅览。”清书的声音依旧温和，但眼神中比以往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她将卷宗轻轻放在陈旦面前的矮几上，“卷中所载，乃王室秘辛，还望谨慎对待，阅后即焚，切勿外传。”
陈旦心中一凛，点头应道：“多谢清书姑娘，属下明白。”
清书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跪坐在一旁，轻声道：“殿下有令，让我在此为你解读其中部分晦涩古语，以免误读。”名为解读，实则监视，确保陈旦看到的是“该看”的部分。
陈旦心知肚明，也不点破，道了声谢，便将注意力集中到第一卷卷宗上。
卷宗入手沉甸甸的，展开后，里面的文字并非普通笔墨书写，而是用一种掺杂了秘银粉末的灵墨书写，字迹苍劲，隐隐有流光闪动，确保历经数百年而不朽。内容确实如楚钰所言，是关于“泰极仙翁”沐怀古的生平片段和力量特性的记载，但明显经过大幅删减和修饰，语焉不详处极多。
卷宗记载，沐怀古并非九寰大陆土着，而是约莫四百余年前，如同流星般突然崛起于东褚国附近的云梦山脉。其初时声名不显，后因数次出手化解大妖之乱、甚至助当时的东褚国君稳固政权而名声大噪，被尊为“仙翁”。但其人性情孤僻，离经叛道，不敬天地，不循常理，常年隐居云梦深处，钻研各种匪夷所思的禁忌之术。
卷宗重点提及，沐怀古所持之力，迥异于当世任何已知的修行体系，不修真元，不炼金丹，反而专注于锤炼一种被称为“意”或“念”的力量，能言出法随，以心印物，甚至能一定程度上扭曲现实法则，霸道绝伦，却也凶险异常，极易反噬自身，动摇心志。王室秘卷将其力量核心模糊地称为“悖论之种”，意指其存在本身便与常理相悖。
关于其陨落，记载更是含糊其辞，只说他因妄图窥探“天道禁忌”，在神弃之地深处引发惊天变故，最终力竭而亡，其身陨之处，法则紊乱，死气滋生，渐成绝地。
陈旦看得眉头紧锁。这些信息看似惊人，实则空洞，关键处皆被隐去。比如沐怀古的真正来历、他窥探的“天道禁忌”具体是什么、“悖论之种”如何获取修炼、以及他与东褚王室更深层的关系等等，一概讳莫如深。
倒是其中一段关于沐怀古研究“灵傀之术”和“四象镇魂曲”的记载，引起了陈旦的特别注意。
卷宗称，沐怀古晚年深感自身力量暴戾反噬，难以驾驭，遂试图另辟蹊径，寻找稳定和转化之道。他游历大陆，收集了四份源自上古、残缺不全的传承，分别对应琴、棋、书、画四艺。他并未直接修炼，而是以其通天智慧，将四艺精髓与他自身的“意之力”相结合，创出了一套独特的“灵傀四象镇魂曲”，旨在以四艺调和心神，镇压心魔，甚至能炼制出拥有部分灵智、可协同布阵的“灵傀”。
看到这里，陈旦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身旁安静跪坐的清书。
清书似乎知道他所想，轻声道：“琴棋书画四侍所修，确为仙翁所遗法门之基础。然年代久远，传承多有散佚改动，早已非原貌。我等所学，仅为皮毛，重在修身养性，辅佐王室，距仙翁当年所企及的‘以艺入道，镇魂炼傀’之境，相差甚远。”她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陈旦却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
四侍的传承果然源自沐怀古，但似乎被阉割和修改了？王室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陈旦不动声色，继续翻阅。后面是一些关于沐怀古力量特性的零星描述，提到其力对死气、怨念等负面能量有极强的克制净化之效，但也提到，动用此力需付出代价，每次施展都会积累“悖逆之痕”，痕印越深，力量越强，但也越易迷失自我，最终可能彻底化为只知否定与破坏的怪物。
陈旦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上的暗红纹路。这就是所谓的“悖逆之痕”？
当翻到最后一卷的末尾时，一小段极其隐晦、笔迹也与前面略有不同的附录，引起了陈旦的注意。
「……仙翁陨前，似有预感，曾于云梦山密室刻石留讯，仅有八字，然无人能解其意。石讯后毁于雷火，八字曰：」
「『扯淡碑成，再不来了』」
陈旦的心脏猛地一跳！呼吸几乎停止！
扯淡碑！再不来了！
这八个字，如同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的闸门！现代社会的淇县摘星台，那块古怪的“扯淡碑”，上面的“泰极仙翁脱骨处”以及“扯淡”、“再不来了”的字样！原来一切早就有所关联！
沐怀古在四百年前，就预见到了那块碑？！甚至可能……那碑就是他留下的后手之一？！
巨大的震撼让陈旦一时失态，手指微微颤抖。
“怎么了？”清书立刻察觉了他的异常，目光投来。
陈旦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指着那八字，故作疑惑道：“这八字……是何含义？仙翁留下此言，甚是奇怪。”
清书看了看那八字，摇了摇头，眼中也露出一丝不解：“此八字确为仙翁所留无疑，但数百年来，无人能参透其意。有宿老猜测，或许是仙翁对自身命运的嘲弄，或许……是某种未能完成的预示。殿下也曾多次研究，皆无果而终。”
连楚钰也研究过？陈旦心中念头急转。看来这八字在这个世界同样是个谜。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看完剩余部分，再无更多惊人发现。
当所有卷宗阅毕，清书取出一个香炉，将其置于炉中，指尖灵力一引，卷宗无火自燃，很快化为灰烬，确保内容不会外泄。
“殿下希望，这些信息能助你更好地掌控力量，而非步上前人歧路。”清书意有所指地说道，随即起身告辞。
石室内再次剩下陈旦一人。
他静静坐着，脑海中却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
沐怀古、扯淡碑、四艺传承、悖论之种、悖逆之痕、守墓老人、黑潮、神秘碎片……无数的线索和疑问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却又仿佛有一条模糊的线正在逐渐浮现。
痞子龙虚弱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哼……删删改改，避重就轻……东褚王室那点小心思……沐老坑帮他们建国，他们却只惦记着那点力量遗产，连真正的敌人是谁都不敢记载……可悲……”
“真正的敌人？”陈旦立刻抓住关键。
“还能有谁？‘天道’！或者更准确说，是‘天道’下面那些负责‘清理’不听话棋子的‘清算者’！守墓老僵尸就是其中之一！沐老坑就是发现了‘仙界’的本质是个吸收众生道果的囚笼，才他妈的自爆反抗的！”痞子龙的声音激动起来，带着无尽的愤懑。
“那四侍……”
“她们？她们修的就是沐老坑当年为自己准备的‘镇定剂’和‘防火墙’！可惜没来得及用上就被阴了……传承还被修改得面目全非，成了伺候人的玩意儿……不过根基还在，对你小子压制反噬有大用！”
信息量巨大，陈旦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剧烈冲刷。
就在这时，石室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骚动，似乎还夹杂着清画带着哭腔的呼喊。
“……姐姐……怎么办……外面……又来了……好多……黑色的……”
陈旦心中一沉。
黑潮的攻击，再次开始了！而且听起来，情况比上次更加危急！
短暂的平静结束，更大的风暴已然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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