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回城市公寓,锁死所有镜子,甚至用黑布蒙住。
但透明化仍在加剧,我的左腿在阳光下几乎完全看不见了。
绝望中,我翻看奶奶遗物,发现一本褪色的日记。
最后一页写着:“如果已经看见,就去找村尾的秦婆婆,但切记,要在影子比身长时到达。”
我拖着半透明的身体连夜返乡,每走一步都感觉有目光从阴影处舔舐我的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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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并没有给我带来预想中的安全感。恰恰相反,当我把公寓里所有能反光的东西——浴室镜、穿衣镜、甚至是不锈钢水壶——都用厚实的黑布蒙得严严实实之后,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反而更加强烈了。它无处不在,从蒙着布的镜子后面,从关闭的电视机黑屏上,从我偶尔不小心经过的玻璃窗反射中,阴冷地、黏腻地附着在我的背上。
而最让我绝望的是,透明化并没有因为我的逃离而停止。
它像一种无声的瘟疫,在我身上顽固地蔓延。起初只是手掌和脸颊边缘,几天后,整条小臂和脖颈都开始变得像劣质玻璃。阳光成了最可怕的照妖镜,在午后斜射的光线下,我的左腿从膝盖以下,几乎完全融入了空气里,只剩下一个扭曲、模糊的轮廓,走动时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
我看着自己逐渐消失的身体,恐惧已经熬成了一锅粘稠的、令人作呕的绝望。我会彻底消失吗?像从未存在过一样?而那个镜子里的东西,会顶着我最后残存的模样,行走在阳光下?
不!我不能就这么认输!
强烈的求生欲让我想起了奶奶。她那句临终叮嘱,是唯一的线索。我强忍着眩晕和一种奇怪的、身体变轻带来的失衡感,再次回到了乡下老宅。这一次,我不是来居住,而是像一个掘墓人,疯狂地翻找奶奶留下的任何可能藏有信息的遗物。
老宅在白天也显得鬼气森森。我翻箱倒柜,掀开每一个可能存在的暗格,抖落每一本旧书的书页。灰尘呛得我不住咳嗽,但我不敢停下。终于,在一个老式樟木箱子的夹层里,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用油布包裹着的东西。
里面是一本布面笔记本,封面已经褪色,边角磨损得厉害。我颤抖着翻开,里面是奶奶娟秀又略显潦草的字迹。日记断断续续,记录着一些生活琐事,但越往后翻,字里行间弥漫的那种不安和恐惧就越发明显。
“……又听到镜子里有动静,像是有人在里面敲门……”
“……隔壁张婶说,她娘当年也是这么没的,先是变得透明,然后就……”
“……秦婆婆说这是‘镜噬’,怨念太深的东西,会顺着影子爬出来……”
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狂跳。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字迹显得格外用力,甚至有些扭曲,仿佛写字的人正承受着巨大的恐惧:
“如果已经看见,就去找村尾的秦婆婆。她是唯一懂这个的。但切记,切记!要在影子比身长时到达。早了不行,晚了……就来不及了。”
影子比身长?
我抬头看向窗外,日头已经开始西斜。黄昏!必须在黄昏时分,当夕阳将物体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超过本体长度的时候,赶到秦婆婆那里!
希望像一根微弱的火柴,在无边的黑暗中划亮了一瞬。我顾不上疲惫和身体的不适,抓起日记本,跌跌撞撞地冲出老宅,朝着村尾的方向跑去。
村子早已荒芜大半,青壮年都出去了,只剩下些恋旧的老人。通往村尾的小路长满了荒草,两旁的房屋大多破败不堪,黑洞洞的窗口像一只只盲眼,沉默地注视着我这个不速之客。
太阳下沉得很快,天地间被染上了一种不祥的橘红色。我的影子在我身前,被夕阳拉得又长又扭曲,像个诡异的引路者。我拼命地跑,或者说,拼命地移动着我那越来越不听使唤、越来越透明的身体。
我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看着我。
不是从镜子里,而是从路旁深深的杂草丛中,从废弃房屋的门缝里,从那些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深处。那不是人类的目光,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湿气的舔舐,一下一下,刮过我的脚后跟,我的小腿肚。我不敢回头,拼命告诉自己那是错觉,是心理作用,但那股如影随形的阴冷,却真实得让我汗毛倒竖。
我的右腿也开始变得麻木、透明,奔跑变成了踉跄的拖行。影子在我前方越来越长,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身高。时间不多了!
终于,在视野尽头,一座孤零零的、看起来比奶奶的老宅还要古旧的低矮瓦房出现在眼前。房顶长着厚厚的青苔,烟囱塌了半截,唯一一扇木门紧闭着,门板上贴着的门神画像早已褪色剥落,模糊不清。
那就是村尾,秦婆婆的家。
我几乎是扑到门前的,用尽最后力气拍打着木门。
“秦婆婆!秦婆婆!救命!救救我!”我的声音因为恐惧和虚弱而嘶哑不堪。
门内一片死寂。
我惊恐地回头,夕阳只剩下最后一道金边,我的影子长得出奇,末端几乎融入了远方的黑暗中。而那些从阴影处投来的“目光”,此刻几乎凝聚成了实质,我能听到某种细微的、像是湿漉漉的舌头摩擦地面的声音,正在从四面八方靠近。
“影子……影子比身长了!”我带着哭腔喊道,“奶奶让我来的!日记!我看过日记了!”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木门打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个极其苍老、沙哑得像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门内的黑暗中传出来:
“进来。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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